入心未入画

Time。潇 发表在 4503 天前
**入心未入画** 楔子:展开的画卷中女子一袭白衣如雪,眼角的朱砂如血。抚琴的神态,仿似九天仙子般的宁静淡泊,悠然自得。落红仿若透明,飘飘然然洒落在那古琴琴弦上的纤细手掌中。如水葱剥叶般的玉指捻动琴弦,俯身按宫引商左扶右拨间,泠泠乐曲仿似在耳边流动。清风拂过,最是那衣袖半遮半掩间,女子裙角青丝翩跹中,演绎了一场刻骨铭心的缠绵悱恻。顾了若看着画卷中那清艳绝色的女子,不知在想些什么。这卷画他得了好些年了,初见这卷画时,他还未及弱冠之龄。却在第一眼,便再也放不下了。画中的女子是那样熟悉,熟悉到每当打开这卷画,顾了若的心头便透着丝丝针扎火燎般的疼。不重,却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让他难以忍受。前世他一定与这画中女子相识,并且有着一段刻骨铭心的故事。不然,如何会有这心头的痛?顾了若是这般对自己说的。壹: “各位老爷公子们,今儿个可是咱们刹颜刊秦陵四艳选取的最后一夜了,这秦陵四艳的名号今晚就将揭晓了……”身着一袭胭红色羽缎二色金百蝶穿花,原锦边琵琶襟鱼鳞裙的刹颜刊刊主柳媚柔,站在刹颜刊一楼大厅中间搭建的五尺高的表演台子上娇声说道。妖娆袅娜的身姿,千娇百媚的容颜,台下的人,丝毫看不出她柳媚柔已年过四十。柳媚柔看着台下众人,不无得意。她柳媚柔好歹也曾是这秦陵四艳之首,二十多年过去了,秦陵四艳的名气越来越大,不都是拜她柳媚柔所赐么?若不是她柳媚柔开了这刹颜刊,如今这秦陵一地又怎么能如此广为人知? “姑娘们,都出去吧,今儿个可要好好表现着。可是来了不少贵人呢。”柳媚柔顺着楼梯上了二楼的火树银花厅,招呼着厅中的十位姑娘下楼去。她看着最后那外着一袭月白纱排穗宫制堆纱的长衫,内着一条同色襦裙,挽着慵妆髻,仿佛不是这刹颜刊中的姑娘而是哪家的大家闺秀一般娴静淡雅的女子,不禁摇了摇头。刹颜刊,刹那红颜不堪。这烟花之地的女子,大都是落得了不堪的下场吧。红颜再是绝色倾国,也不过刹那而已。如若可能,寻个普通人家清茶淡饭的一生,不比在此地出卖色相来的好。柳媚柔想不通,这般出尘高洁的女子,为何会自甘堕落来这靠卖笑为生。不过,如此绝色的女子,她怎会不留?这般翩若轻云出岫的女子定会让她这刹颜刊更上一层楼,真正成为这秦陵第一。虽说如今名义上刹颜刊乃是秦陵第一楼,可那初锦阁处处与刹颜刊攀比作对,虽不用太过担心,但也是让她愤懑不已。而如今有了这般女子,十年内,初锦阁是再无法与她这刹颜刊比对了。正如柳媚柔所料,这般女子第一次出场时,便艳惊四座。这红尘女子不是没有出尘高洁的。只是从未见过这般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云边探竹的不似人间人的美。九天仙子下凡怕是都比不上她的超凡脱俗。今夜这刹颜刊中一多半的人都是冲着这轻云出岫的女子来的。台上其余九位姑娘,个个人比花娇,或是妍姿妖艳,双鬓隔香红的艳色绝世;或是仰抚云髻,俯弄芳荣,颜如玉,气如兰的仪态万千;或是新月如佳人,出海初弄色,琪花瑶草弱柳扶风的楚楚清秀。但与之一比,均是庸脂俗粉,不可入眼得了。柳媚柔瞧着台上众女,暗道这秦陵四艳之首,必当是她了。 月过柳梢头,清风藏袖。戌时初顾了若随着易凌执一同步入刹颜刊中,顾了若神色颇是无奈,侧首看向身旁的凌王易凌执道:“王爷今日怎想起来这刹颜刊了?还定要了若随行?”易凌执手摇纸扇,温雅如玉般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戏谑的笑,也不答话,只是仰首看向台上。顾了若顺着易凌执的目光看去,台上的女子穿着一袭锦绣烟罗裙,鹅黄淡静素雅,袖摆收拢纹绣着朵朵菡萏。正向旁侧走去,而一旁的侍女捧上一把七弦琴,顾了若看着那琴,额头微微抽痛了一下,一瞬间的愣神后,便见琴后坐了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衫襦裙的女子。女子正颔首调琴,玉指纤细,看的顾了若又是一阵失神。随着‘铮’的一声琴音,顾了若心头一颤,猛的抬首看向那白衣女子的面颊。此时,正巧一阵清风拂过,拂乱了女子的衣衫发丝。额前的发丝翩飞间,顾了若看到了女子眼角那颗如血般暗红的朱砂痣。顾了若失了魂魄的看着台上的女子,心口阵阵的疼痛也没有感觉到。脑中闪过一幅画面,落红飘洒间,女子白衣如雪,颔首弄琴的神态仿若九天仙子般的宁静淡泊……顾了若一直矗立在那,任易凌执在旁如何唤他,都未回过神来。易凌执摇首揶揄一笑,自语道:“真是个呆子,成天对着那画像发呆也就罢了,如今见着了真人,怎的还是发呆。真是没出息啊。”说罢,不再理他,转身离开了刹颜刊,独留顾了若一人,在此失神落魄。 毫无意外的柳媚柔当众宣布,天启四年,秦陵四艳之首为刹颜刊艺妓——筝入心。而当顾了若听到筝入心三字时,双眸圆睁,不可置信的瞧着柳媚柔身侧的女子。贰:亥时不到,月还为过中天,刹颜刊中一片火热吵杂。比之刚刚竞选秦陵四艳之时还要热闹上几分。原因无他,今夜是竞选这秦陵四艳的十位姑娘们开苞的日子。刹颜刊一楼大厅中虽说没有了刚刚那么些人,但还是显得闹哄哄。筝入心娥眉轻蹙,看着那些争抢着的男人们,一阵恶心。柳媚柔远远的看着筝入心的神色,更加不解。明明是自己要求入这刹颜刊的。怎的如今还受不了这些了?摇了摇头,柳媚柔莲步浅移至台中,柔荑轻摆,制止了下面的吵闹。嫣然一笑,柳媚柔斜睨了台下众人一圈,忽的看到了顾了若一袭青衫罩身,那温雅的身形挺拔如竹。眸中一亮,颔首对身侧的人低声吩咐了几句,便扬声道:“各位老爷公子们,入心姑娘的初夜已被五皇子凌王爷定下了,请各位爷见谅。这余下九位姑娘的初夜自然还是价高者得!”筝入心闻言心底一阵冷笑,价高者得?呵,这女子便如货物一般叫卖。还真真像是对她讽刺。 顾了若随着侍从上了二楼,揽琼阁里轻纱缭绕,有着青楼中特有的奢靡暧昧,却又透出些许不同。顾了若左右打量着揽琼阁,一旁的小厮在边上谄媚道:“顾公子,这便是我们入心姑娘的闺房了,今儿个凌王爷已经将这包下了,小的先去外间候着,顾公子有事儿到外间吩咐小的去办就妥,小的就先退下了。”言罢那小厮缓步退了出去。而顾了若此时已是静下了心思,刚刚不知飘到何处的思绪也清晰了许多。那筝入心与他画上的女子,确实是一摸一样,已可以认定是一人无疑,只是,若这画上女子真的是这筝入心……顾了若越想越觉得似乎冥冥之中一切都有了安排。他撩起袍子,在那紫檀木制成的圆桌旁落座。静待筝入心,心底,竟是有几分暗隐的期待。“入心劳公子久等了。”不过片刻,筝入心已换了一袭薄缥纯色妆缎裹裙,上绑四指宽黑底绣金色花纹黄绫。外着妃色宽袖羽纱,肩膀处绑着一掌宽向胸前延伸渐窄的苏绣百花羽缎。萝月髻由一支银步摇固定,步摇两侧垂下两绺垂耳流苏,一对珍珠耳坠掩在其中。颈上的夕蝶珠翠链,与手腕上的玉镯相互映衬着。顾了若微微失神的看着明显精心装扮过的筝入心。心底的不解更甚。为何刚刚她穿着随意,而现在却又精心装扮。若说对着青楼女子来说,秦陵四艳的名声更为重要吧。顾了若轻笑着摇了摇头。起身轻声温言道:“无碍。倒是了若唐突姑娘了。这都是凌王的安排,了若也是才知情。即已告知姑娘了,那了若就先告辞了。”筝入心闻言牵起嘴角。勾勒出一抹诱人的笑容。软声道:“公子切莫为难入心。若公子现在离去,入心怕是在这刹颜刊就再无立足之地了。”顾了若一愣,随即了然一笑,复又坐了下去,随后示意筝入心也入座。 两盏清茶,闲谈一夜。几阙词诗,几首小曲儿,再论论琴棋书画诗酒茶花。一夜竟已到了头。顾了若起身看着窗外熹微的晨光,恍然失笑。“了若真是未曾想到这红尘中还有姑娘这般的美妙人儿。这一夜以文会友,倒是让了若消了几分自满之心。姑娘才情,了若佩服!”筝入心见顾了若起身,也随之起身理了理微皱的衣裙,抚顺鬓边的碎发,闻言宛然浅笑道:“入心才疏学浅,怎可担得起公子的话。公子的才情才真真是让入心佩服,那阙《重楼叠月》真真是让人钦佩不已。尤是那句‘风只打得云聚散,雨却打碎浮萍。罢了意动乾坤转,罢了念止日月停,也就图个现世安宁!’让入心感切非凡啊。”“入心姑娘说笑了,姑娘那曲《附庸风雅》中的‘古言文人七大雅,琴棋书画诗酒茶。有此七杰再一花,世间万物皆黄沙。’四句才让绝好,绝好…”顾了若神色微微激动,未见丝毫一夜未睡的疲惫。“顾公子,入心姑娘,小的有事禀告二位。”顾了若闻言正待开口,却突闻门外响起昨日那小厮带着一丝焦躁的声音。顾了若以眼神示意筝入心,筝入心勾唇婉然,随即道:“说吧,何事?”“刚刚凌王爷府上来人了,说是顾公子的那卷丹青被人盗了,柳妈妈刚刚也来瞧过,说是入心姑娘的琴也不见了。”叁:亭台楼阁,相思柳,蔓情长。雕梁画栋的宅子,如诗如画的景致,如谪仙般的男子。顾了若一袭青色长衫端坐凌王府湖心亭中,伴着缭绕的水汽,显得那儒雅温润面容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飘渺。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蹙在一起,那双如星子光彩熠熠的眸子中满是疑惑与不解。凌王一袭缥碧色的长衫,嘴角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坐在顾了若的对面,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手中转动着的那一盏描绘着翠竹的瓷杯。整个湖心亭中此时除了一丝细微的风声,静谧异常。微风浮动岸上的柳树,扰乱了一池纯澈恬淡。湖心亭中轻纱摇曳出一丝肃穆的美。日头渐渐偏西,夕阳西下烟霞如血的美景让凌王有一瞬的失神。他与顾了若在这湖心亭中坐了整整一日。自从他将那个筝入心的琴寻了来,交给顾了若开始,顾了若就在这对着那把琴未再动过。凌王嘴角那丝略显戏谑的笑容也沾染了苦涩的痕迹。还,真是个木头。暮色四合,银月高悬。透过被风扶乱的纱帐,凌王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将顾了若身前石桌上的琴抱了起来,转身就要离去。顾了若见状,也不顾尊卑主仆之分,跨步上前拦住了正欲离去的凌王,眼里不解的神色更重了。“你不去,本王便替你将这琴送回去。”凌王的口气中的万分无奈,顾了若听出后更是不解。凌王见他这般模样,只得愈加无奈道:“你这呆子,琴寻来了,还不快给人家送去,在这等什么呢!”顾了若闻言压下心中的疑惑,莞尔一笑,说不出的温雅。接过凌王手中的琴,向亭外走去。凌王在亭中看着,只得摇首苦笑。真是不开窍的呆子! 人声鼎沸的刹颜刊中依旧热闹非凡,与四日前无甚区别。顾了若敛眉寻了小厮带路,四日后再次来到筝入心的揽琼阁中。那不染纤尘的紫檀木桌上还是两只胭脂红山水票口茶杯,仿佛顾了若与筝入心依旧在这屋子里饮茶论文。“入心劳顾公子久等了。”正在顾了若失神瞧着桌上的茶杯时,身后响起一丝虚弱的女声,顾了若随着还未消散的话语回身瞧去,只见筝入心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菱唇却是惨白的颜色。顾了若看着筝入心,却恍惚看到了林中花间,有人在抚琴舞蹈……筝入心柳眉轻蹙,含烟笼水的眸子闪过一丝迷茫的神色,轻启朱唇贝齿道“顾公子?入心刚刚还说明日要去凌王府走一趟,将这画卷送回公子呢。”筝入心从身后侍女手中接过一卷画轴,一手笼袖一手将卷轴递了过去。顾了若看着筝入心手中的卷轴朗声一笑道:“可是巧了,了若今日来此也是要将这‘浅吟’物归原主的。”顾了若说着将身后背着的琴卸下双手放在了桌上。筝入心见着那琴的瞬间,脸上的潮红更加鲜艳若滴。贝齿咬着下唇也有了血色,不再惨白。肆:窗外晨曦初上,朝阳火红的照耀着,刹颜刊揽琼阁内筝入心懒懒起身,抬眸便见着身侧睡着的男子,笑意婉然,那拨弦的玉指不轻不重的描绘着男子的面容,柔荑却突然被那睁开眸子的男子一把握住,男子的青丝披散在胸前,面颊上几缕细碎的发丝映衬着那温雅的面容多了几分邪肆之意。筝入心面颊绯红一片,低首浅声道:“你醒啦。睡得可好?”顾了若笑容温煦,如那窗外初升的朝阳一般耀人心神,闻言笑道:“佳人在怀,自是前所未有的好。”低纱缠绕,锦衾拥复,筝入心闻言面上绯色更甚,埋首在胸前,道“我可不知你原是这般恼人的。”顾了若看着怀中娇羞的女子,有一瞬的失神,随之道:“据秦陵三十里处有一洛水镇,听闻景致不俗,去瞧瞧可好?”“洛水镇?好美的名字,何时动身?”筝入心抬眸看着眼前的男子道。昨日二人互还了琴与画后,凌王府来人告知王府已下栓,让顾了若不必回去了。随后二人抚琴作画至深夜。芳心已暗许,情已系佳人,一切便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洛水镇是依着洛羽江的支流洛水河而建的小镇,不足千户的人家,虽是个小地方,却景色宜人,四季如春,又与秦陵相邻,来来往往游人甚多。顾了若与筝入心一同来到洛水镇已有两日,两日来二人好似神仙眷侣,每日除了游山玩水便是吟诗作画抚琴论文。可谓是羡煞了旁人。 “这位公子,你眉心积聚黑雾,近日怕是有性命之忧啊。”这日二人正于镇中闲逛,迎面走来了一位雪衫男子,因这小镇来往的游人中不乏贵族,这男子虽说气质不俗却也未引起二人的注目,然而这青年见着顾了若上前如是说道,惹得筝入心十分不满。“你这人怎胡言乱语,可知我家姑爷是谁?怎么可能有性命之忧!看你一副人模狗样,原来是个江湖术士!哼。真是扫兴。”筝入心身后的扶摇见筝入心面露不快之意,便上前说道。顾了若闻言却只是爽朗一笑,温煦如初。面上未起丝毫波澜。抬首制止了扶摇接下来的话语,对那雪衫男子拱手道:“下人不懂事,还请公子见谅。公子气质高雅出尘,自然不会是什么江湖术士之流。”言罢,对筝入心温雅一笑,继续向前行去,与那雪衫男子擦肩而过之际,那男子低声呢喃道:“唉,两世皆因一人而死,你也的确算得上痴情痴性了。”顾了若闻言一顿,随即莞尔一笑,携着筝入心的手向着凤凰楼客栈行去。凤凰楼客栈乃是洛水镇中最为出名的客栈,名流雅士,贩夫走卒,江湖人士齐聚于此。不仅因这菜品酒水天下独绝更是因这客栈的小二大厨都是名满天下之士,因厌了俗世纷扰才来此隐居避世。不过,这是真是假就不可知了。顾了若二人打算过了今日便回转秦陵,所以这名满天下之处,定是要来见识一番的。二人来到凤凰楼客栈,一边用膳,一边听着众人的言论。一个在小镇中流传甚广的传说,让二人皆是心神一震。伍:小镇上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百年前,曾有对孪生姊妹在林中花间言笑靥靥,一人抚琴,一人起舞。美的不可思议。姐姐白衣随风纷飞,端坐在那七弦琴前;妹妹红衫耀目,在飘飞的梨花间翩然起舞。姊妹二人感情深切,日日形影不离。而那日小镇上来了一位书生,偶然间瞧见了这姊妹二人在林中花间弄琴舞蹈。姐姐一袭白衣如雪的景象深深的镌刻在了他的心底。他见二人神情贯注的抚亲,舞蹈,丝毫没有发觉他的到来,便在林中的小亭里默默地作了一幅画,画中女子神态容颜均与那姐姐一般无二。姊妹二人游戏罢,见着了书生,这书生便将这幅画奉了上,姊妹二人看过这画后,纷纷赞叹书生的画技不俗,那红衫妹妹赞赏之余却生出丝丝不满,娇俏道:“你这人好生偏颇。为何只画了姐姐没有画我?莫不是你只看得到姐姐,看不到我?”书生闻言一愣,随即羞红了面颊,垂下头低声道:“红姑娘莫怪,小生只画白姑娘一人都觉紧迫,若是要连姑娘一起画上,只怕辱了二位姑娘的倾城姿态。”“喔,那就是你功力不行,哼,我不干啊,你得为我补上一幅画,不然饶不了你!”那红衫妹妹闻言喝道,娇蛮的模样却是十分惹人怜爱。白衣姐姐闻言蹙眉柔声启唇道:“小妹,不可如此无礼。”训斥过红衫妹妹,白衣姐姐又转首向那书生颔颌道:“公子莫怪,我这妹妹打小便被我宠坏了,公子莫要跟她一般见识。”那书生见状忙的弯腰稽首,道:“不敢不敢,小生改日定当为红姑娘再作上一副。”至此,姊妹二人与这书生算是结识了下来。原来那书生本是要上京赶考,途径小镇,因盘缠用尽,只得在此作画代书好赚取盘缠,再行上路。而这姊妹二人与那书生因一卷画卷结了缘,一来二去往来颇多,更是相熟。相处日久,书生与白衣姐姐情投意合,便私许了终身,二人打算待那书生入京赶考回转后,便择日成婚。此时书生与那白衣姐姐均不知,他二人的相互倾心,使得那红衫妹妹黯然神伤了许久。原来早在第一次相遇,那红衫妹妹便心许这书生了。待那书生赚足了盘缠后,打算上路进京时,姊妹二人在与书生初遇的小亭中为他送行。白衣姐姐与书生依依不舍的告别后,书生对红衫妹妹说道:“待我回转后,定为姑娘补上一卷丹青,告辞。”几月后书生高中了状元回到小镇,却只见到了白衣姐姐一人落花抚琴,形只影单。银月高悬下,显得寂寥万分。原来红衫妹妹在书生离去之后便携着那卷画不知所终了。白衣姐姐将红衫妹妹留下的书信交给了书生,书生看罢,嗟叹一声,不知该如何开口。许久,书生才对白衣姐姐道:“如今,你可还愿嫁我?”白衣姐姐闻言泪流满面,却坚定地点头,道:“今生,我认定了你,我已经没有了妹妹,若是再没了你……”书生听到这里一把将白衣姐姐拥入怀中,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语。就这样,书生将白衣姐姐带去了京城。十数年后,二人回到了小镇,却听说在四年前,小镇中的乡亲在二人初遇的小亭下发现了一具尸体,尸身早已腐烂,只余一支发簪和一卷画能够显示这具尸体的身份。当书生执意见到那只簪子与那卷画后,一病不起,没多久便殁了。而白衣姐姐也在书生逝世那日,在二人初遇的小亭中自尽身亡香消玉殒了。那发簪是老铜镂空金钱花卉细长钩簪;而画卷中是一个在花间抚琴的白衣女子,容颜绝丽,眼角有一滴暗红的朱砂痣。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是因何缘由。而那卷画也在不久后不知所踪了。只是,在之后,每逢月圆之夜,都能够听到小亭旁传来阵阵飘渺泠泠的琴声。也有人扬言曾在深夜,在那小亭的石桌上见到了那卷画,画上的女子白衣如雪,眼角的朱砂如血。陆:依旧是烟波浩渺的蓝玉湖,依旧是轻纱缭绕的湖心亭,依旧是柳枝在风中曼妙舞蹈,依旧是微风吹皱了一池静波,漾起层层纱帐摇曳出静谧肃穆的美,依旧是水气氤氲下的温雅而飘忽的男子,依旧是斜飞入鬓的剑眉紧蹙。顾了若自从与筝入心从洛水镇回到秦陵后便未出过凌王府,日日在湖心亭中凝神思虑。不知在想些什么。亭外的凌王易凌执不知该不该进去打扰那个,仿佛正在恼悔为何会坠入人间的谪仙般的男子。许久,日头渐渐由头顶移到了西边,映着云彩微微染了些许的紫红。易凌执掀袍大步走向湖心亭。明明他是主子,顾了若才是幕僚,为何总是他易凌执在帮顾了若做事,再替他担忧!真是,不一般的郁结!易凌执如此想着,将已在身前的顾了若一把拽起,眉头紧拧,愤声道:“你这个木头,现在是如何?好不容易替你寻到那画中女子,你倒是现在这般,对得起本王的一片苦心么?”顾了若仿佛被定住了身子般,无动于衷,任由易凌执拽着领口将他提起。而那画中女子四字,似乎触动了他的思绪,缓缓抬眸看着易凌执问道:“前段时日偷走画卷的人,可是枢枵?”易凌执没有想到他会有此一问,虽是疑惑,却也答道:“正事,怎想起寻问此事了?”夕阳渐没,顾了若身后的纱帘也沾染了绯色痕迹。“如此,便无甚好说的了。”言罢,顾了若按下易凌执的手,越过他向亭外走去。此时的易凌执更是疑惑,回身道:“这是去哪?”“刹颜刊。”顾了若的身影已在纱帐的掩映下看不清晰,而那刹颜刊三字却顺着风实实在在的飘进易凌执的耳朵里。易凌执一愣,随后摇首苦笑。果然是个呆子。柒:刹颜刊中不复以往一片奢糜的气息,空气中飘荡着伤感的味道。静悄悄的,只余下台上女子怀抱琵琶低吟浅唱:“音坠珠玉碎、独饮相思酒一杯,夜夜醉、绰约身姿娉婷帔、如乱红纷飞;莫问是错对、莫忘那曲伤心泪,是为谁、菱花镜前颜憔悴、错把鸳鸯配。”“错把鸳鸯配……呵,真的是配错了么?”顾了若听着那犹如黄莺出谷般的嗓音,吟唱这《鸳鸯配》。筝入心闻言苦笑涟涟,呢喃道:“或许是错了吧。了若,你都知道了对么?”知道什么?知道你的身份?还是知道你是因我而死的筝入心?顾了若自嘲一笑,并未答话,一切他都知道了,一切想知道不想知道的他都知道了。可是,知道了又能如何?“那日洛水镇中遇到的雪衫男子,他曾送了一封信到凌王府,告诉了我那个传说中的书生与姐姐是为何而死。我不知道是这否可以相信。”顾了若说着仰首饮尽了杯中酒。“菖蒲、乌程?千种紫酒荐菖蒲,松岛兰舟潋滟居。金勰几醉乌程酒,鹤舫把蟹闲吹嘘?”一直低首看着桌面的顾了若放下酒杯抬首看向筝入心轻声道。却见筝入心已是泪流满面。他笑了,笑的温雅和煦,有如初升的朝阳一般。起身坐到筝入心的身侧,抬手拭去了筝入心面颊上的泪水。莞尔道:“为何要哭?你的任务就要完成了不是么?入心,那雪衫男子说的若是没错,我顾了若两世皆是因你而死。你,也该知足了。”“了若……对不起。”筝入心握住顾了若的手掌,泣不成声。她看着顾了若渐渐靠向她闭上了眼,嘴角一丝殷红的血色,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只能抱着怀中渐渐没有了知觉的顾了若无声哭泣着。易凌执冲进来见到的就是这番模样,顾了若带着一丝笑容的躺在筝入心怀中,若不是嘴角的血迹和筝入心的泪水,他真的怀疑顾了若只是睡着了……“我皇兄给了你什么好处要你为他卖命!你的任务应该是我啊?为何会是了若?”易凌执星眸圆睁,愤恨的看着筝入心道。“我本就是皇家的死士,主子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没有什么可询问的。他让我杀了顾了若我就不会动别人。”筝入心轻轻地为顾了若拭去了嘴角的血迹,头也未抬。易凌执知道筝入心只是奉命行事之人,真正害死顾了若的是他的皇兄,当今圣上易元执。所以,他只是一掌将那紫檀木制成的桌子震碎,便转身出了揽琼阁。所以,他没有看到筝入心捡起地上的酒盅,也没有看到筝入心将那杯毒死顾了若毒酒一饮而尽。“了若,他说的没错,两世你顾了若都是因我筝入心而死,只是,两世,我筝入心也都是因你顾了若而死啊!妹妹,他爱的人,应该是你吧……”“不然,为何他会这般决绝……”尾声:小镇传说中,妹妹名唤筝入画,姐姐名唤筝入心,书生则名叫顾了若。雪衫男子的信中说,顾了若离去后,筝入画用他送给筝入心的那支发簪刺进了筝入心的心口。眼睁睁的看着筝入心在她面前死去。而那夜正事银月高悬银辉满地,凄清迷人的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月下,筝入画抚琴而歌,无尽的相思缱绻悔恨缠绵,化作了指尖血,染在了那画卷中女子的眼角。彷如一点朱砂痣,使得那女子沉静柔和的面容中透出一丝妖冶的美。十指连心,指尖血亦是心头血…筝入画其实比筝入心更擅琴,只是,她更喜欢舞蹈而已。而她为了顾了若,一世未再舞过……她看了那卷画许久,终于将那卷画同筝入心一同埋在了那小亭下。 从此后,这世上没有的是筝入画,筝入心依旧存在。事实上,筝入心死了,筝入画又何尝不是死了呢?为了与顾了若厮守终身,她迫使自己改变,从娇蛮任性的筝入画变成温婉贤淑的筝入心。只是再怎样学,她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筝入心,只是让那曾经的筝入画也死了……而顾了若最终爱上的也是这个唤作筝入心的筝入画罢了。 筝入心奉命来取顾了若的命。只是,却依旧因他而死。她不知顾了若爱上的是她筝入心,还是那画中女子,抑或是那一段已被遗忘的前生往事……而无论前世今生,顾了若都是因她筝入心而死;她筝入心也都是因他顾了若生而生,死而死。 生死相随同生共死是谁与谁?刻骨铭心此志不渝是谁对谁?又是谁,在那飘飞的梨花下翩跹而舞,颔首弄琴?低吟浅唱那生死情…… 最终,入了他画的她,未入他心。而入了他心的她,却未曾入过他的画。入画是入心,入心是入画。入心未入画,入画未入心。这两世的情,两世的缘。如今已尽谢了。-END-

  • 回复(2)
  • 阅读(4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