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遗落人间的寂寞肋骨

时光当铺官方号 发表在 4705 天前
   他记得她对她说的每一句。每一句,只差一句,我爱你。后来他用了很久才明白,其实有些东西,不曾得到,也就无所谓失去了。

  【一。我们的距离有多远】

  赤足踏过冰凉的大理石地板,凛冽刺骨的寒冷让她眉头轻蹙。揉揉惺松的睡眼,取过茶几上的玻璃杯小啜了一口。拿起笔,在台历上画下一个醒目的红圈。第52天了。

  “咔嚓。”听到钥匙转动的声响,她不回头也知道是苏连祁。现在唯一知道她习惯放一把钥匙在门外花盆里的男人。他在玄关处换了拖鞋,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了过来。“你怎么又光脚跑出来了,会着凉的。”他看着她,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心疼。

  她眯了眼,不动声色地望着他,藏在睡袍里的手紧握又缓缓舒张,“你似乎忘了我说过的话。”声音冰冷清冽,不带丝毫情感。

  他噤了声,讷讷地看着她,局促不安地抿抿唇,像一个犯错的小孩,“我知道,我只是想来看看,怕你过得不好,你总是不会照顾自己,而且你现在一个人……”

  “我很好。”她淡漠地垂眸扫向一旁,“你不要再来了。”语气虽轻,却透着毋庸置疑的坚定。

   背部瞬间僵直,苏连祁愣了愣,扯起一个僵硬的苦笑,“薇禾,我……”

  不待他多言,她侧身从他身旁走过,进入卧室,关门。

  “砰”像是将他们从此隔绝。

  苏连祁摸摸上衣袋里的小盒子,刚好抵在胸膛处,难怪烙得心脏有点疼。他忍不住深吸了口气,那种自胸膛传来的窒息让他慌张。

  他知道她默许他靠近是因为那人的缘故,如今随着那人的离开,连这样小小的权利都没有了么。“尹薇禾…”他注视着这所房子,沉默半晌,将手里的求婚戒指扔进垃圾箱,敛眸离开。

  

  【二。你是我的劫难】

  大学毕业后,尹薇禾退了租房。她学的是预算科,很快找到一份工作。因为喜静,她主动要求到公司设在郊区的考察队工作。

  空旷的办公室里,她反复把玩着掌心的戒指,样式老旧,边有些磨损。

  “哐当。”戒指不小心从掌心滑落,在地板上晃晃悠悠地滚动。她平古无波的脸庞出现一丝慌乱,急切地站立起来,向戒指走去。却有人先她一步拾了起来。

  “还我。”她瞪着面前脸庞挂着戏谑笑意的男人,微微诧异后转瞬平和。

  “薇禾,两年不见了你还是那么不近人情。”苏连祁揉揉头发,无奈地摆摆手。

  “还我。”她倔强地重复。

  “你啊。”苏连祁托起掌心的戒指仔细端详,“它对你很重要?”他猜到戒指的由来,却明知故问。因为从他认识她起,几乎从未见过她慌乱的模样,除非与那人有关。他突然想起自己两年前扔掉的那枚戒指,苦笑着甩甩头。

  把戒指递还给她。薇禾小心翼翼地收起,神色里不经意泄出的那丝安定与满足让苏连祁心里掠过一丝刺痛。

  “不问我为什么到这里来?”倘若不是她,以他的优秀又怎会在研究生毕业后,主动申请来到这荒郊野外来工作。这里已经属于成都市的郊区了。他放不下她,无论她待他如何。何况他觉得如今的自己已有足够的资格站在她旁边守护她。

  “没兴趣。”她蜷了蜷腿,挂上耳麦闭眼听歌。

  看到她依旧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他没来由地愤怒,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与心疼。“尹薇禾,他已经死了!死了!我弟他已经死了!苏梓瑞他死了!两年多了,你还要囚禁自己到什么时候?”他用力抓住她的肩膀,拼命摇晃,试图剥落她所有淡漠的伪装。

  兴许是勒疼了她,尹薇禾轻叫出声。苏连祁赶紧松手。然后他看到尹薇禾慢慢起身,朝外走去。“瑞…”他分明听到她失神的呢喃。她脸庞清明的泪滴,在逆光下好似滚落下一颗太阳。

  苏连祁望望天花板,缄默。面对她的伤痛,他除了默默守护和陪伴,给不了其他任何。或者说,他给,她从来不要。但面对她,所有的义无反顾早已成为刻进血脉的无妄之灾。他只能如飞蛾扑火,一次次上前。倘若她是他的劫难,那他注定在劫难逃。

  【三。心里有座坟】

  她站在山顶,张开臂膀,寒风呼啸而过,所有还未抵足心底的情绪消亡在缄默中。

  苏梓瑞。一遍遍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苍凉的泪穿过掌心湮灭。她为他在心底囚了一座空城。然而,他再也回不来。她也忘了该如何离开。他是她路遇的光,消亡在未抵心脏的路途上,从此寂灭。

  “瑞。你可知,你的名字是下在我身体里的蛊,注定得放尽所有血液才能拔除。”

  守望的尽头,尘埃落落。她知一切只如奢望。她等候的人儿,再也回不来。然后便近乎惶恐地沉默。

  她将整个世界拆成碎片,却无法拼起他还在的谎言。

  

  【四。他是她年少的光】

  苏梓瑞与苏连祁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两人之间并不太熟识。苏梓瑞是被古板威严的姥爷抚养大的,加之自小父爱母爱的缺失,养成了他日后冷漠孤傲的性格。他与尹薇禾自幼熟识,两小无猜,感情甚好。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却夺去了所有的幸福。打破了尹薇禾对未来设定的所有美好蓝图。她自此封锁自己,索群离居,淡漠疏离。

  她的记忆里刻满了苏梓瑞的全部。他的笑他的泪,他的喜他的悲。占满她的世界,以至于再也无法多容纳任何一人。

  她记得她年少时,父亲背叛,父母离婚。她的性格因此变得阴郁,抽烟喝酒逃课自残。看到血自刀刃滴滴滑落,没心没肺地笑。

  苏梓瑞开始没收她的刀,然而他收了她又买。一把,两把,直到第三把。

  那晚他伸着满是狰狞血痕的手放到她面前,“尹薇禾,我阻止不了你伤害自己,但我可以陪你。以后,你每划自己一刀,我划双倍陪你。”她愣了。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手背上划了四十多道血口,那么他呢。她清楚的记得他眼里坚定无疑的神色。她清楚的记得那一瞬间心底的颤抖和慌张。

  他为别人一句辱骂她的话而打架,然后被记过处分。他为给她买最大号的抱抱熊,省下一个月的早饭钱。他在她生气时躲在她身后远远跟着她,直到目送她平安回家。他用刻刀在学校的榕树上刻她的名字,磨破了手掌。他在她耍赖时无奈地揉揉她的头发,闷头帮她抄作业。他每天在她家楼下等她,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然后牵她去上学……

   他是她生命里无法替代的光芒。可是他离开了,从此留她一人,孤单绝望。

  

  【五。你我之间,咫尺天涯】

  自那天后,尹薇禾更加躲着苏连祁,他只得无奈地苦笑。但这却并没有削减他的决心。又是一个周末,下很大的雨。尹薇禾站在天台,看漫天雨丝,淋尽片片芳华。所有的时光被拦腰折断,面目全非。有那么一瞬,她想不起苏梓瑞的脸,然后心开始撕心裂肺地疼。

  一把伞突兀地横了过来,柔韧的黄晃了她的眼。

  “薇禾,倘若你接受,我愿意给你一片躲雨的天。”苏连祁双眸紧锁尹薇禾,神色坚定,语末却带起一丝颤栗。

  果然。“抱歉,谢谢。不用了。”抬眸轻扫了他一眼,薇禾淡淡地道,然后侧身从伞底离开。走远。

  看着她离开,苏连祁感觉伞里忽然涌出一种无形的绝望。不停地将他挤压,包裹,压抑得近乎窒息。这已经不知道是他被第几次拒绝了。他很想狂呼出声来发.泄心里的难受。最终缄默。

  一拳头砸向旁边的石栏,惊心的血迹慢慢渗出,染红了他的手。

  他买花给她,她礼貌地收下,然后在他转身时扔掉。

  他请她吃饭,她礼貌地拒绝,说她已经吃过了。

  他请她出去玩,她礼貌地回答,抱歉她不感兴趣。

  他对她,无论做什么都是多余。哪怕她就在他的面前,他却觉得需要走遍天涯那么远才能捕捉到她心底的痕迹。他突然觉得自己如此嫉妒,那已经逝世的弟弟。

  

  【六。有些债,还不起】

  五月的天已沾染些许闷热。尹薇禾在台历上新圈了一个红圈。“2008年,5月12号。1000天。”她轻声低喃,“瑞,你已经离开那么久了。”

  解开发夹,昏昏欲睡地躺在床上,她似乎看到了苏梓瑞温柔的笑靥。

  “哐哐轰轰”突然的剧烈震动将她惊醒,她还来不及反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头顶的天花板已开始出现条条长长的缝隙,房屋剧烈地摇晃起来。她的眼里闪过惊悚与恐慌,“地震?”

  然而,还不待她跑到门前。“哐当”一块震落的石板塌下来,卡在门前,她咬牙使劲全力也无法拉开。望着晃动得越来越剧烈的房屋,她绝望了。

  苏连祁中午一直在职工楼前的空地上和刘老下象棋,地震那一瞬,他还没反应过来。刘老却立马蹭了起来,那身板好似突然年轻了三十岁,拉起苏连祁就跑,“地震了!”

  苏连祁下意识地回头,尹薇禾紧闭的房门,让他心头一紧。也顾不得刘老拉自己,甩开他的手就朝尹薇禾的房间跑去。

  “砰砰。”借助身体的反冲力,苏连祁使劲连踹了六七脚,终于将房门踹开些许。顾不得其他,拉了尹薇禾的手就跑。

  在他们刚跑出十多米远,地面震动得更加剧烈,排山倒海一般。在他们身后那一排职工楼轰然塌下,化为废墟一片。尘埃滚滚,两人边跑边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劫后余生的后怕。

  尹薇禾看着旁边这个紧紧牵着自己奔跑的男人,心底渗出不知名的苦涩。于危难中见真情,她是否已负他太多。

   倘若换一个人待她如此,她或许真的会放下悲伤和他在一起。可是偏偏是他,偏偏是苏梓瑞同父异母的哥哥。偏偏是那害死苏梓瑞的女人的亲儿子。

  

  【七。原谅她的不告而别】

  把时光剥落成灰,埋进眉眼,深深不见。

  沉默的旧事,晾在黑色的栏杆,刻满谁不经意落下的谎言。拿着尹薇禾留下的“诀别信”,这个从不言伤的男人红了眼眶,狼狈地抱住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尹薇禾,你这个坏女人。你答应过我就算不和我在一起,也不会离开我的。你答应过的……”

  尹薇禾的不告而别让苏连祁几近崩溃。颤栗地打开信,用手一字一句抚过,试图触及她留给他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暖。疼痛侵袭,他感到自己的心脏早已满目疮痍。

  看罢,苏连祁摊在床上,忽然轻轻笑了起来,似一下被抽空所有力气。

  其实这些是他早就知晓的,只是他怎么也没猜到尹薇禾竟然也知道。

  弟弟苏梓瑞不是死于简单的“车祸”,而是“谋杀”,而这幕后黑手正是苏连祁的母亲段萍。

  段萍记恨于苏梓瑞的母亲林兰曾破坏自己的家庭,而对于苏梓瑞,那个“贱小三”的儿子,她更是恨之入骨。这样复杂的仇恨情感在经过多年的挤压后格外阴沉扭曲,直至那次无意翻看到苏连祁的日记,得知儿子喜爱的女孩竟是苏梓瑞的女朋友尹薇禾,埋藏多年的嫉恨终于顷刻爆发。

  她出钱暗中找人对苏梓瑞下手,或许她并没有想他死,只是想报复,以泄心头之恨。然而,苏梓瑞被撞倒送进医院后,却因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当他的父亲苏牧带着苏连祁从外地匆匆赶来时,苏梓瑞已永远闭上了眼睛。

  家丑不可外扬,苏牧最终选择了用钱封掩此事,尤其不能让尹薇禾知道。殊不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无法接受苏梓瑞逝世消息的尹薇禾暗中四处打探,多次去苏梓瑞母亲林兰那里询问情况,借由此事泄出的蛛丝马迹拼起了事情的全部真相。也从那时起,她断绝和苏连祁的一切来往。

  原来,这就是她一直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原因。苏连祁摊开手掌,凝视半晌,那里,有一滴泪轻轻砸下、破碎。

  

  【八。只差一句我爱你】

  苏连祁记得自己曾在书上看过一段关于《圣经》的话:上帝趁亚当睡着之时,从他身上抽出一条肋骨,创造了夏娃,从此繁衍了人类。也从此,男人身上就少了条肋骨,男人只有寻到属于自己身上的那条肋骨。才是完整的自己。

  自十七岁因苏梓瑞与尹薇禾相识,苏连祁便对尹薇禾一见钟情,并且坚定地认为她就是自己这辈子所寻的“遗落的肋骨”。可是他知当时的自己没有机会,于是他缄默。将所有的情愫埋在心底。

  直到苏梓瑞逝世,他开始表露他的心,近乎虔诚地对她好。然而,她从来不接受,只因他是苏梓瑞的哥哥而礼貌回应。

  在他的百般努力下,终于得知她的一些小癖好:比如房门钥匙会备一把放在花盆里;比如在家喜爱赤足行走;比如路痴;比如害怕人群;比如喜欢干净温暖的事物。他以为,只要自己努力,终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拥她在怀。

  可惜命运和他开了太大的玩笑。大到他完全无力承受。

  他记得这些年来,她零零总总也对他说了很多话。最多的便是:

  对不起。

  谢谢你。

  真抱歉。

  你真好。

  不用了。

  他清楚地记得她对他说的每一句话的每一个动作,神态,以及缘由。太过深刻便似已烙进灵魂,一闭眼便是她安然淡漠的模样。

  苏连祁始终坚信,有些情是生来注定,一眼万年。她是他降临人间之前便遗落的肋骨,注定得他耗尽终生去寻觅,去守护。然而,如今他永久丢失了。那身体空缺的疼痛比任何疼痛都来得汹涌直接。无法触及无法缓解。你看,她对他说的那么多句话里。始终差了一句:我爱你。

  【九。一别经年之后】

  熟练地挽起一个发髻,露出一张褪去青涩略显妩媚的脸。尹薇禾轻轻拍拍摇篮里熟睡的婴孩,眼眸里突然闪过一丝孩子般的狡黠。脱下鞋袜隔在一旁,足尖轻触光凉的地板。心忽然涌起莫名的触动,铺天盖地地蔓延。伸手、踏足,在地板上翩然起舞。

  她累了,仰面躺在地上,闭眼。一滴泪缓缓自脸颊滑落。时光的潮水汹涌而过,年少的诸多情感,已成虚妄。她曾经的少年,一个天人永别,另一个下落不明。

  “叮铃铃。”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尹薇禾轻蹙了眉头,看了看婴孩,确认孩子没有被吵醒。这才提了话筒。

   “喂,你好。”“……”“喂?”“……”电话那头一直缄默,只偶尔掠起的一丝急促的呼吸泄露了那人强自镇定下的慌乱。

  半晌。“我…”当他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哇哇…”婴儿的啼哭打破沉寂,也掩盖了他还未出口的话。“不好意思,孩子醒了。我得过去照看,先挂了。”她匆匆挂断电话。

  苏连祁愣愣地望着手中的电话,掐灭手中的烟头,指尖触及的疼痛让他清醒,眼里闪过浓浓的悲凉。在他转身离开时,他的袖子里掉落下一张纸片,随风而舞。

  “IfIshouldseeyouafteralongyears,howIgreat,withsilence,withtears”

  那一排英文的背面贴着一个女孩的照片,十六七岁的模样,正是最韶华的时光,眉眼青涩,干净得让人心疼。

  苏连祁终于明白,时光会模糊那些来时的路。除了斩断自己的奢念。顽强地泅过岁月彼岸。别无它法。他望着纸片飘离的方向,终于为她,流尽此生最后一滴泪。

  “IfIshouldseeyouafteralongyears,howIgreat,withsilence,withtears”多年离别后,抑或再相逢。

   相逢何所语,泪流默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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