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

周五放学后，苏如是拿着钥匙走入院里，刚要打开门的时候一个并不陌生的陌生男人从里面开了门。苏如是站在门口看着那男人拉紧皮带穿好内衣外衣然后离开，整个过程彼此没有说一句话。带好门上了锁，走入房里放下书包，苏如是听到妈妈房间传来啜泣声，苏如是走进妈妈房间时，妈妈正赤裸着全身躺在诺大的席梦思上。苏如是的目光从小腿至大腿一直扫至妈妈的小腹，那光洁的小腹上留有一滩乳白色看似浓稠的液体。 苏如是没有多作停留，拉上床单给妈妈盖上便走进了厨房做饭。 晚饭做好的时候妈妈也已经起床了。苏如是母女坐在饭桌旁，桌上的菜式很简单，有番茄炒鸡蛋，小粉炒鲜肉和水煮青菜。 苏如是看着妈妈通红的双眼有种想抱着她大哭一场的冲动，最终没有。妈妈从小告诉苏如是说女人要坚强，不能够随随便便的流泪。可是她却经常流泪，妈妈就是这样，一直这样。 晚饭没有吃多少，两人之间也没有说话，晚饭便在沉默中草草结束了。 天色暗了下来，苏如是的妈妈开了门出去了，苏如是知道她去干什么。她好像是个嗜酒的女人，从自己记事以来便是这样，或者醉得不成样子的时候从外面带个陌生男人回来过夜。 夜深了。 苏如是躺在床上，看着床头妈妈与那个自己没有见过的男人的合影。妈妈是个漂亮的女人，比起从前，是憔悴了许多，只是那个男人，似乎与自己是没有关联的。 风从窗角吹进来，苏如是拉紧了被子。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后窗边传来了苏如是的男朋友葛枫的叫唤。 “小苏，小苏。我知道你没睡着，给你带来了你最爱吃的热巧克力。”透过玻璃窗苏如是看见窗外的葛枫手里端着两杯热巧克力。 “葛枫你在那里等我。”苏如是拿了外衣出了门。 苏如是现在站在葛枫面前，想起高一时葛枫第一次来找自己的时候被后窗传出的呻吟弄得面红耳赤，急急忙忙道了声晚安便飞也似的逃走了。苏如是和葛枫见面是很简单的，由葛枫牵着苏如是的手，两人喜欢走在黑乎乎的大街上，走到很晚很晚。 苏如是感受着葛枫手里传来的温暖，侧着脸看葛枫模糊的轮廓。葛枫是很帅气的男孩，一米八的个子，有强健的身板，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苏如是的几个好姐妹总是开玩笑的对着她俩说苏如是和葛枫在一起是会很“性”福的。 苏如是愿意靠在葛枫的胸膛里哭泣，常常把葛枫的衬衫弄湿了大片。葛枫也愿意她靠在自己的胸膛，对于他来说，除了妈妈留下的那些钱他就只剩下苏如是了。 人家都说两个悲伤的人永远不能在一起，在一起的最终结果是决裂。苏如是和葛枫是不相信这样的说法的。葛枫在苏如是面前坚强起来，只为让眼前的女孩感觉到安全，只为能给她幸福。两人就这样牵手走着，葛枫送苏如是回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苏如是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屋里的时候妈妈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看见妈妈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的床上。苏如是想陪妈妈说说话，走进妈妈房间里，妈妈正乘着昏暗的月光看着院里那光秃秃的樱桃树。 “他说来年樱桃开花的时候就会回来的。”苏如是的妈妈流着眼泪说。 “我等了十六年，可是进这门来的男人没有一个是他。”她自顾自的说着，却已泣不成声。苏如是抱紧了她的身子，让自己的眼泪也跟着滑落。 苏如是的妈妈哭得像个失去了心爱的玩具的孩子。母女俩保持着这样相拥的姿势，直到天明。苏如是轻轻放下已经睡沉的妈妈，简单的洗漱后出门买菜去了。 在周末的时候，苏如是总是让葛枫陪自己一起回家，今天也不例外。对于葛枫和苏如是，苏如是的妈妈是不反对的，在看他们时眼中流露的是一种愉快的情绪。 周末是平静的。 时间就这样过去，她们的生活亦是如此，波澜不惊，日复一日。 转眼便到了年底，苏如是走在街道上，她想如果没有葛枫牵着自己的手，是否还能这样坚持下去。如果没有葛枫，是否会像家里那个女人一样堕落？人变得软弱了并不可怕，要是人变得堕落了就不像一个人了。 人们都在忙着备置年货，汹涌的人潮涌动着，苏如是抓紧葛枫的手，仿佛怕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在人海中。 还没有变得真正坚强的时候，总是容易把一份爱变为一种依赖，苏如是就是这样的。葛枫是她的依赖，知道总有一天妈妈会离开的，生命里最终只会剩下身旁的伴侣。 不知不觉中泪水已经打湿了面庞，葛枫看见苏如是的样子，心里突然抽痛。转身拥住苏如是，仿佛想要用一个拥抱，带走所有的悲伤，仿佛想要用一个拥抱将两人融合在一起。 这是常有的事，在这个冬季里，总有一个少年在人海中拥住一个少女，两人又都是泪流满面。可谁知道，两人终会拥有怎样的世界。 除夕的烟花最美。这个城市的烟花会持续很久，彻夜不息。苏如是和葛枫紧紧相拥，都要记住这最美丽的时刻。却不知，那个身体欢愉内心孤苦的人的生命在慢慢流逝着。 一个人的生命如同此人一生的生活，有时总是潦潦草草的就结束了，让人措手不及，让人没有任何准备的就要去接受。 抬头，苏如是的妈妈十几年来第一次看这样的夜空。烟花放肆的绽放着，像那年离开的他，只会成为一个迷，若烟尘，弥散在红尘。手里的红酒从喉咙穿过，不知从何时起，这种感觉与自身已不可分割。 低头，苏如是的妈妈仿佛看到那个樱桃花开的季节，仿佛看到那个少年向自己张开的怀抱。身体轻盈，仿若飞舞的樱桃花瓣，苏如是的妈妈开成了黑夜里最妖艳的花朵。 苏如是的世界彻底崩溃了，用泪水浸泡了黯淡无色的童年，让黑暗淹没了本该华丽的青春。而葛枫毕竟只是她青春里的一个光点，黑夜太黑，还是会迷失了方向。 苏如是妈妈的离去像一颗星的陨落，没有人可以去关注，也没有人会去关注。而对于苏如是的妈妈却是宿命，是解脱。 时间在悄无声息的流逝，像有的事情也在悄无声息的进行着。苏如是妈妈的那个葬礼之后，苏如是消失了。葛枫开始满世界的找。然后葛枫的世界疯狂了那么久，疯狂到葛枫都要记不起自己了。然后没了，世界没了颜色，一切定格在一幅灰色的画面中。 2011年3月初。苏如是坐在浅灰色的桌前，手里一杯没有加糖的咖啡。静静看着窗外道路两旁飞舞的樱桃花，静静听着对面那母子俩有条序的安排着一个月后的婚礼。苏如是幸福的想要笑了。对面的落地窗外出现个快要消失在自己生命的身影，那个目光直直的盯住自己，忍不住流出了泪。苏如是把头埋在臂弯，当再抬头的时候窗外只有茫茫人海，那人也沦入了滚滚红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