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一季烟尘

许多年后，我还是记得那一个瞬间，他握着话筒走过舞台。慢慢响起的旋律和飞舞、鼓动的青春定格在一起。胥云飞远远走过来，在转弯处把图小小拦住，顺势一拉就闪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天有些黑了，闷热的天的似乎快要下暴雨。图小小有些慌乱，抬手把手里厚厚的语文课本扔在了他的脸上，坚硬的书角撞上了他的额头。胥云飞闷哼一声，抬手去捂。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脸往下掉……图小小去拉他，他却还是执拗的不肯动。就一瞬间，那个女生哭了：胥云飞，你告诉我！夏云到底有什么好？那天晚上果真下雨了，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图小小蜷在被子里不住的发着抖。心口也紧巴巴的，似乎是要窒息。手机的灯光熄了又亮，亮了又熄……没有短信、没有电话，什么都没有。眼泪在黑暗里晕开，幻化成诡异的悲伤。胥云飞大概是忘记了，忘记了那个叫图小小的女孩子害怕打雷和闪电，害怕雨夜里自己一个人过！图小小知道，胥云飞这次是真的铁了心了，他喜欢上了夏云，甚至愿意为夏云放弃他和她十几年的友谊！这一次根本不用自己出马，他要亲自获得美人芳心。他只会一次又一次春心荡漾的对她说：图小小，你不知道，那个女生的笑容有多美……夏云是图小小和胥云飞的新同学，高二分班刚认识的。从开班会那天的自我介绍开始，夏云就成了整个班的焦点：齐刘海、长马尾、弯弯的眉眼和流利的普通话……图小小偷偷的转头去看胥云飞，那家伙几乎是丢了魂一样，粘稠的唾液徘徊在嘴角边沿，让她突然生出一种掐死他的冲动。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胥云飞的世界就只有夏云一个人了。图小小跟他呆在一起，从他的嘴里蹦出来的字眼，没有一个不跟夏云沾上关系。“小小，夏云的头发真漂亮！”，“小小，看见夏云的眼睛没，好黑好黑！”，“小小，男生都说夏云是班花诶！”，“小小……”。图小小从来没见过胥云飞这样惦记一个人，涩涩的心里，突然就响起了那句话：“胥云飞：如果有一天，你不见了，我会站在原地等你的，等你回头，等你找我，等你发现……我喜欢你！”那一句没有勇气开口的话，那一句被图小小定格为“秘密”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告诉他。抬头望望天，我不难过。

　　图小小跟胥云飞是发小，一种比哥们儿、比死党还要更纠结的关系！在高中之前，胥云飞跟图小小一直住在一个叫“七里”的小镇，胥云飞家是开旅馆的，那种招牌上挂满霓虹灯的、小小的旅馆。图小小就住在那条街的最尾处……一个跟世界格格不入的小木楼房里。里面住着图小小的奶奶和爸爸，整个七里镇得人都知道，图小小没有妈妈！

图小小家在七里是名人，每个见到她的人都有权利取笑她：小小，你怎么会没有妈妈呢？其实啊你妈妈跟别人跑了，一个很有钱的人，你看你老爹有多窝囊。哪个女人肯跟他呀，谁跟谁倒霉……图小小不哭也不闹，只是用迷茫的眼睛看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取笑自己、伤害自己！奶奶总说：小小！不管别人对你讲什么，你必须要明白，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喜欢自己，别人才会喜欢你……所以，即使活的再怎样不堪，图小小都不恨！图小小喜欢胥云飞，这是藏了很多年的秘密。胥云飞住在街头，图小小住在街尾，两家人隔着好几百米的距离。那个时候的胥云飞比同龄人矮一大截，却也算长得可爱。小小每次放学都会慢悠悠的从他家门口路过，不时的瞟一两眼，寻寻有没有熟悉的身影。胥云飞跟图小小是朋友，他是七里里面唯一一个对小小示好的人。上了初中，图小小跟胥云飞分在了一个班，一个坐前排，一个坐后排。第一个学期，图小小成绩跌得很厉害，家长会上气氛冷得不像话，班主任当着所有人的面跟小小爸爸说，你们家小小上课总是看着胥云飞的背发呆……小小脸红了，大家都在窃窃私语。小小爸爸什么也没说，只是气急败坏的给了她一巴掌：“你TMD就跟你妈一样，不要脸。”那是老爹第一次打她，就是这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打断了图小小对胥云飞的所有幻想和希冀。她跌坐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第二天，天气开始好转，只是水泥操场上的小小坑里还蓄有一点雨水。开完班会，班主任就宣布了根据中期考试的成绩重新排位置。图小小走出教室，胥云飞立马狗腿地跟了上来。“昨晚上打雷了，你没事吧！”他的声音有点紧。“打雷了？不会吧，我睡着了，不知道有没有打雷。”图小小扭头看他。今天的胥云飞看起来有点颓废，额头上打了一个白补丁，而那个伤口，昨晚绽放在图小小的的语文课本下……“那……你想好了没有，要不要帮我！” “嗯。我帮你。”图小小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图小小的优先权，让胥云飞成功的变成了夏云的同桌。而图小小则一反常态的选择了教室的第一排，那个吃粉笔灰的位置。很多时候，我们心里不停的难过和委屈，或者觉得自己受了伤……有人说的好：心不动，则不痛。胥云飞跟夏云在一起了，全班哄闹，要吃糖，要看亲亲。图小小就站在人群后面微笑，淡淡的笑。不经意就撞见了胥云飞的眼，里面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夏云腼腆的笑着，从课桌肚里拿出一个印着红色桃心的口袋，说：“我买了奶糖跟巧克力！”话音刚落，大家就尖叫了起来，然后一窝蜂的扑上去……图小小一动不动，连手该摆在哪里都是一番深思熟虑。“图小小，给你。阿飞说你喜欢吃巧克力！”夏云巧笑倩兮的站在小小面前，手里拽着一把巧克力。图小小定在了那里，盯着那些华丽的包装纸发呆。“小小，收着，你该祝福我！”胥云飞上前，把巧克力往图小小的衣兜里塞。“胥云飞，谢谢你，祝福你。”图小小低下头，飞快的拆开一颗，送进嘴巴。可是胥云飞，你不知道，喜欢巧克力的那个人，永远不会是我。冬天到的时候，雷雨少了很多。小小开始留起了长发，先及肩，然后及腰……思念也跟疯长的头发一样，蔓延无边。可是“喜欢”这个词，沉重得不知道该怎么把它重新捧起，装进心里，让它成长。很多人都发现，图小小变了。变得耀眼了，变得开朗了，她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笑得这么洒脱。她决定不再胡思乱想，即便是下暴雨，她也不会再给胥云飞打电话，那已经是极限了。不要想，不要念，永远这样，保持距离。校园很大，可图小小还是能碰见他们。大手牵着小手，幸福无比。那个时候的图小小会弓起背，低着头，速度的从他们身边闪过。胥云飞偶尔会叫她——“小小！”似是坚定和不舍。些许是幻觉，不！肯定是幻觉。转身回头，笑容绽开——“胥云飞，要联考了，我有的忙呢，你也要加油哟。再见……”他们就这样，说着没有营养却很伤人的话。高考前夕，图小小的奶奶去世了，而事情的直接后果也开始变得现实，图小小光荣落榜。开毕业晚会的那天，图小小缺席，胥云飞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教学楼和女生寝室两边乱窜。最后不得已打电话给老家的妈妈，才知道图小小回了老家。回家的那天下雨了，雨水顺着车窗往下洒，像极了图小小的眼泪。胥云飞的心揪啊揪的疼，眼睛也开始发酸：那个叫图小小的女生，可不可以柔弱一点，可不可以不要什么事情都自己扛，可不可以分担哪怕一点点给自己，那样的话，会轻松很多吧，至少笑起来不会那么僵，不会那么尴尬。其实胥云飞知道很多事的，知道图小小把他当做唯一的朋友，甚至是救命的稻草；知道图小小害怕打雷，每次都要跟自己讲电话发短信然后才能睡着；知道图小小不想帮自己占位置，跟夏云坐在一起；知道她为了迎合自己才开始吃不爱吃的巧克力；知道她每次都选自己身后的位置，为了能看见自己；知道她在自己跟夏云在一起之后偷偷的哭了好久；知道她……喜欢他！很喜欢！可能是初一那一巴掌把自己吓到了吧。胥云飞经常做梦，梦里面都是图小小，小小整个人半爬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而扬手打她的那个男人就站在不远处，用食指指着她说：“你TMD就跟你妈一样，不要脸！”所以，胥云飞总是对她爱理不理，若即若离！以为就这样，才是对她最好。图小小家的大门上贴着一副丧联，门关得紧紧的，似乎没有人。胥云飞就撑着伞，站在图小小家门口。不消一会儿，就看见了图小小的身影，以及站在她身边的图叔叔。“小小。”胥云飞紧张的开口。“胥云飞，你回来啦。祝贺你，这次发挥得很好哟。”图小小勾起嘴角，眼里还有没有干的泪花。 图爸爸无言，直接无视胥云飞，进了屋，把两个人晾在外面。“图小小，那个……不要太难过。你可以复读的，以你的成绩，上重本都没有问题的。复读吧。”“嗯，我知道，我爸爸也这么跟我说的。不过以后你就是师兄了，真不习惯这个称呼……对了，夏云呢？跟你报了一个学校吗？真好，这样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我该祝福你诶，胥云飞！”图小小神似纠结的揍了胥云飞一拳。“我跟她分手了。还有，图小小，对不起。”“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什么了。”又是那个状态，图小小的头越来越低。胥云飞站把图小小拉到自己身边，神色坚定的看着她：“图小小，明年！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在学校等你。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所以，你必须努力考大学，知道吗？”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冲进了雨里。留下一个茫然的图小小，胡思乱想的图小小。

　 许是为了那件事吧，图小小填志愿的时候义无反顾的选了胥云飞的学校。图爸爸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劲的摸摸小小的头，一个劲的说对不起，图小小就抱着图爸爸哭：“爸爸，没有妈妈，我们还是过得很好，所以，没有对不起。没有。我会努力的，赚钱给爸爸住新房子，奶奶走了，我就只有爸爸了，所以，不能说对不起，不能！”

去学校是爸爸送的，图小小像只快乐的小鸟，提着重重的包还能蹦蹦跳跳，惹得爸爸开怀大笑。不过唯一的遗憾就是，整个暑假、她连都没见着胥云飞。迎新晚会，图小小被同学拉着坐在了班上的第一排，离舞台只有三米远。节目开始，莺歌燕舞好不热闹。绚烂的灯光洒下来，就像在梦境里一般，然后，图小小就在这梦境一般的场景里见到了胥云飞。他拿着话筒走上舞台，定定的站在那里，居然还能看见他眼睛在闪光。“我在找一个女孩子，她叫图小小，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发小！”他幽幽的开口。结果沉寂几秒钟后就听到有人欢呼，其他人也好奇的站了起来。图小小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同学推了出去，她站在那边，不知进退。“图小小，我看见你了。”胥云飞把眼睛笑着了一条缝。“送你一首歌，孙燕姿，遇见。”音乐响起，胥云飞看着图小小。图小小完全陶醉，眼泪也开始哗哗的流……那一刻，她有些懂了，或许，等了这么久，真的到头了，他知道了，她喜欢他。图小小想起那一幕时，总会羞红了脸。然后胥云飞就站在她身边，用他的大手去拉她的小手。图小小问：“胥云飞，你为什么要给我唱《遇见》呢？”胥云飞就答：“因为我只会唱这个呀！”图小小就假装生气：“那那次你在我门口说要跟我讲个事情的，那是什么？”胥云飞装无辜：“我有吗？我有说要跟你讲事情吗？”图小小火大：“你这个骗子……”可怜的胥云飞：“干嘛啊，不就是喜欢你嘛！有什么好说的！”图小小：“……再说一次……”胥云飞脸红了：“不说了，打死都不说了！我一个大男人，什么儿女情长啊！”图小小：“那我把你打死吧！”胥云飞：“……”

好吧，其实他们两个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