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人亡两不知

　　一。

　　那年，梨花开得格外清澈，便如随散的冷雪凌乱的陈然。

　　他蓝色的长衫在一片素白中层层叠叠，她便满眼干净。

　　唇边萧离，他神色如旧的温润，侧脸看她，离儿，等我。

　　待我从京回，必十里红妆。

　　二。

　　数月后，镇上的欢喜也染了她的眼，她如梨瓣般清澈的容颜泛起层层涟漪，绝美胜过飘零的梨瓣。

　　真好。他已是状元。

　　他来梨林时满身红袍，绣着状元的纹路。衣袖翻飞，在漫世的素白中如击起股股浓稠的血液，惹得如烟雨般的浅淡梨香支离破碎。

　　他满眼欢喜，离儿，我已是状元。

　　三。

　　京城繁华，新建的状元府邸豪华异常，亭台楼阁，精致雕镂，美致雄浑得让她不安。

　　她靠在后院的梨树下，迷离的看着开始漫天凋落的残瓣，隐隐心疼。他说，梨树是为她移摘。

　　她靠在林中，靠在他许给他的天荒地老中。

　　那**满目惨愁，温润的脸庞带着愧疚，又好似不得以的苦衷，他说，离儿，我患了血症，大夫说已时日无多，如何能再娶你让你受苦。你离开吧。

　　忆起他的瘦骨嶙峋，她越发悲戚。

　　她的百朗啊，她如何忍他独自承受痛苦。终是纸筏上寥寥几笔。我去西域找血蛊。

　　从府里零离破碎的片语中，她知道，原来，西域鬼幽谷有血蛊。

　　无人敢去，那她便去。为了她的百朗，即使前路荆棘，魔怪横生，她亦赴了。

　　四。

　　带着阴寒的刃风，铺灌在落败残破的废墟，黑色的食血草交错的穿破残败的古址，在阴寒出瑟瑟轻摇。周边的枝桠荒芜的高升，像是要将墨黑的天空撕裂，却只将空气戳出凌乱的小孔。

　　她满身污浊，清澈的容颜如被污水浸过，干涸的褐红血迹在梨白的衣裙上越发醒目，落败无言。

　　白色衣袍的男子在枯木后注视，楞角分明的脸庞如渡薄冰般的寒冷，冰冷的眼眸在见到她脚腕不断涌出的腥色液体时，愈加阴寒。

　　终是皱了皱眉头。你不要命了么！

　　冰冷的声音如同冷冽的寒风，打在她已麻木的身体上。

　　妨若未闻，脚腕上疯缠的食血草她亦不顾，只埋头在这荒凉的废址上寻那传说中的血蛊。

　　他一双眼如浸如寒谭，明明好似未动，却已上前将她一把抓起，似不怜惜的将她扔在树下。

　　她愤然，如濯墨的眼眸愤恨的抬起，紧紧盯住他，你让我怎么办！我的百朗快死了！快死了！

　　她悲戚的声音在幽深的谷底荡出层层绝望。

　　她说，天穆，你在谷里救我，我感激你。可是百朗快死了，那是血症啊！再找不到血蛊，百朗怎么办。。

　　他如散冷辉的身体好似一晃，盯着如落败梨瓣般的她，字字清晰，血蛊么。在我这里。

　　她眼里腾起的愤怒，如能焚尽一切。

　　如何，能听见他清冷的说，不要忘记在鬼幽谷有个男子也曾和你共过半月时光。

　　别再回来。

　　五。

　　她日夜兼程，濯石般的眼中布满血丝，梨白的衣裙早已失了素白，只紧紧抓住手中装着血蛊的竹筒，心心念着她的百朗。

　　京城一如她离开时那般繁闹，只是多了些喜色。

　　百姓念念，今日公主成亲。

　　她已无心顾及是何喜事，只盼快快见到她的百朗，许她十里红妆的百朗。

　　她看到状元府邸外漫长的红软，大门上大红的红绸时，隐隐开始冰冷。

　　她细细的喃，不会的，她的百朗不是病了么。怎会娶公主。

　　她抬眸时眼里已一片清明，只是在身体的某个角落，冷得发颤。

　　还未踏入门口，便有守户来推她，滚开！哪里来的要饭的！不知道今天状元爷大婚吗！别染了晦气！

　　她撞在台阶边的白石狮上，额角殷红的血液缓缓的渗。她轻扬唇角，在漫世的落败中美得惊心。

　　六。

　　天边开始有了细微的蓝色，她蜷缩在白石狮下，在洇得微篮的空气染中恍若游魂。

　　她的眼随着已为附马府的门吱呀一声而睁开，看着那要去宫中拜见皇帝的一对新人踏出门。

　　公主目色明媚，红颜香腮，发髻上玉簪飘摇，罗衣上金线叠叠。

　　百朗依旧俊逸清秀，神色温润，只是注视的人不再是她。

　　她眼眸不起波澜的看着他将公主百般呵护的扶上马车。直到车轮缓慢的滚动，她才直起身子，立在车前。

　　他正屈身进车，猛然回头，看着怔立在路中的她，满身落败不堪言。

　　两两相对，他眼中除了转瞬即逝的惊讶，再无其它。

　　空气好似静止不再流动，有不知方向的冷风卷起清冷街道的枯叶，打卷从半空落下。终是落地。

　　直到车厢里的公主出声叫他，他看着她淡淡启唇，我没想到你还会活着回来。

　　我没想到你还会活着回来。

　　我没想到你还会活着回来。

　　熟悉入骨的声音在她耳边遍遍回响。

　　她紧紧的抓住自己的心口，瞬时便孤寂了。

　　他看着她手中的竹筒，像是戏趣的笑，没想到你还真找到血蛊了。给你血蛊的那人死了吧。听说唯一一只血蛊种在西域前朝的一位皇子身上，血蛊一离体，他就只有死了。

　　她猛然抬头。世界再无声音。

　　七。

　　一朝春尽玉颜哀，花落人亡两不知。

　　有采药材回来的人说，鬼幽谷下住了一个女子。

　　细细低喃，我是天穆。

　　_____文/叶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