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眉眼再触不到你的深情
时光当铺官方号 发表在 4668 天前
你要相信。有些人。只要一眼就会觉得与他(她)是一种宿命式的相遇。这并非一见钟情,而是一种宿命的必然。
我是安禾。生于一场大雪。
第一次见到沈白年的那天阳光照人。我站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看着他轮廓逐渐清晰的朝这边一步步走来,满脸笑容,甚至连眼里也带着笑:“沈白年,本人也就是你们这些天的军训教官。”声音低沉而温润,像是一阵轻风吹跑了头顶的炙热。沈白年比我们大四岁,但却像是个孩子一样,生气时明显的噘嘴,高兴的时候又毫无顾忌的笑到弯腰。完全看不出该有的成熟。
休息的时候。“喂,一个人总是在那边看什么呢?”沈白年的声音毫无征兆的闯了进来,被陌生的声音打断转而低头。“在看被四周的树困住的天空。”我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子说。“你的鞋子现在变成天空了?”他继续嬉闹着说:“你的名字我还不知道呢。我要和你交换。”理直气壮的样子,我“扑哧”笑出了声:“你的名字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要和你换。”他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说:“做人要厚道啊!”我看着他笑着说:“安禾。”“安禾?平安和睦。”他询问的语气,却是肯定的看着我。而我已经笑不出来了,这名字的意义对我来说简直是个讽刺。我讨厌它,却又不得不靠它安慰自己“至少曾经是被人期待过的,至少是带着被爱的欢喜来到这世上的”。“诶?怎么不说话啊?”我没有接话,沈白年看出我刻意的沉默,便朝着那边休息的人说:“集合集合,训练了。”我站起来,先他一步跑过去。训练时,全然没有了休息时的戏耍样子,严肃的像是变了一个人。当然,并不是因为我。进退得当,场合分明。这才是真正的他,幼稚却也成熟。
晚上,我一个人坐在操场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杯早已凉了的奶茶。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开始还是闹哄哄的操场,现在却只剩下清冷的月光。”安禾?”探询的语气。我回过头,看到两手提着满满的奶茶杯的沈白年现在不远处。确定是我之后,他朝着这边走来:“这么晚不待在宿舍坐在这儿干嘛?”“今天我生日。”我没头没尾的丢出这句话,他显然是没想到我会说这句话,微微愣神,然后说:“生日快乐。”我没有说话,拿起手里凉透的奶茶刚要喝,他皱着眉一把夺过来:“喝这个吧。”转而把他手里的奶茶递给我。奶茶很暖,就像第一次看到他的笑一样。暖到心里。他问:“为什么你总是不开心。”依旧是肯定的语气。我在夜里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知道,此刻他在看着我。“今天是我爸的祭日,我妈开始恨我的日子。”四周很静,只有虫子在树上拖着长长的调子鸣叫,声音像是谁的哭声。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的声音缓缓流进我的心里:“至少你曾经是带着满怀的爱与希望来到这世上的。不管后来怎样,但初衷是美好的。这不足够么?”温柔的语气,温暖的话语。我在夜色里点了点头,即使知道他看不清这个微小的动作。“你的奶茶也快要凉了。”我指着他手里的奶茶说。“不管它,反正不是我喝。”又恢复到了孩子气的调皮,“我先走了,你早点回去睡觉吧。”我看着他渐渐脱离我的视线,却不动声色的入侵我的生活,我知道,我的心里长出了一束光,亮了起来。沈白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谈及我的生日和我破败不堪的家庭。
军训结束前的那天,沈白年留了电话号码给我们。他看着我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念给大家听,由于中间停顿的时间太长显得有些迟钝,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很好笑么,安禾同学?罚你明天把我的电话号码背一遍。”略带宠溺的语气。周围发出唏嘘的声音,我止住了笑不再出声。
“吃饭了么?”收到短信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看小说,号码没有备注,但我知道发件人是沈白年。“没有。在看小说。沈大教官。”二十九秒以后,“正好,出来一起吃呗。安大小姐。”笑着合上手机,下楼。看到沈白年背对着我站在楼门口。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说:”走吧。””诶?我说你这妞儿,见了教官也不问声好啊。还有,你怎么知道那号是我的啊?”沈白年边走边问。“你不是让我背会么。”我随意的说道。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明白在看到那个号的时候为什么第一个会想到你。但就是毫无道理可言的认定是你。
我看着低头吃饭的沈白年,不似平时嬉笑的样子,动作得体,安静得当。有着足够成熟的气场。他猛地抬起头,我的直视措不及防的闯进了他的眼。脸因尴尬而迅速泛红。我以为他会像平常一样咧开坏坏的嘴角取笑我。但这次没有,他只是轻声叹了一口气问我:“又在想什么呢?”脸上的潮红早已褪去,我不说话,低头摆弄碗里的饭菜。“安禾,你的眼睛里总是出现本不该在你这个年纪出现的苍老。仿佛在世界之外,让人捉摸不定。”他的话句句轻柔,却字字像一把钢锤,敲击着内心的柔软。“你不是我。没有亲眼目睹我的生活。”碗中的饭已经被我搅得面目全非。“那你告诉我,让我目睹。让我了解。”他看着我说。
“我出生的那天下着特别大的雪,听那个女人讲,那是她见过的最大的一场雪。漫天飘着白色,像是天空的葬礼一样。那时候我还小,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那些院子里和我在一起玩的小孩儿找爸爸的时候就会听到宠溺的应答声,随后还会看到一个满目笑容的男人将那个小孩温柔抱起。而我却不是,每次我问那个女人“我的爸爸呢,他在哪儿”的时候,她就会眉目间满是恨意的看着我,像是仇人一般冲我吼:”死了!被雪崩埋了!都是因为你,你个扫把星,一出生就把他的命催走了!”而后她又喃喃自语的走进屋里。以后,我再也没敢问过关于父亲的问题。而她却一直在提醒我,恶毒的咒骂,漠视的冷待,不断间隔的打骂,她一直在以这样的方式提醒我,让我不要忘了,是我这个扫把星害死了她爱的男人。后来,邻里间都在窃窃议论,说她疯了,说我有多可怜,他们刻意的疏离她,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突然有一天,那个女人失踪了,我找遍院子里每一个角落也还是一无所获,我想,她只是出去走走,总会回来的。于是我开始等,等她回来。再后来,我终于等到她了,是一具河边的尸体。我经过一张张面带悯色的脸孔,眼神里纷纷流露着“她有多可悲,她有多狠心,我有多可怜,我有多不幸”。我走近她身旁,看着她早已僵直的身体,眼里竟流不出一点泪,我只是替她开心,这个苦了半生的女人,此刻终于能和她爱的男人重逢了。我不恨她抛下我,恨不起来,这是骨血里纠缠的因。”
沈白年就这样静静的听我讲完,用手擦了擦我的脸,说:“安禾,你哭了。”然后轻轻的环着我的肩。“她说的没错,我是个彻彻底底的扫把星,不然怎么会把好好的一个温暖和睦的家变成一个破败清冷的地窖。”他满眼心疼,对我说:“安禾,以后有我,我陪你一起,即便是地狱。”轻柔的语气,坚定的语调,我拥着眼前的沈白年,就像拥住了我的整个太阳。
后来。沈白年说:“安禾,我有多幸运,能走进你的世界。”他说:“安禾,你相信么,有些事是注定逃不开的,就像沈白年遇到安禾,只是一瞥,便已知道一眼成劫。”我信,怎么能不信呢。有些人是注定要遇见的。即使途经万水,跋涉千山,但这场命运的相遇总归是必然的安排。我说:“沈白年,谢谢你,肯陪我。”即使是地狱,但,我又怎么舍得让你陪我在这地狱里煎熬折磨呢。
沈白年每个星期天都会来看我,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牵手,拥抱,亲吻。唯一不同的是沈白年相信所谓的“永远”,他相信我们会一直在一起,而我却恰恰相反。被那个女人丢弃在这世上独自生活的时候就不再相信了。
春节放假的时候,沈白年送我去车站,他一路叮嘱我路上小心,回到那里给他打电话。我笑着打趣到:“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却像个小老头了。”沈白年抱着我在耳边温柔的说:“安禾,你回到那里我会想你的。”是的,不是家,而是“那里”,那个女人走后,我就寄居在小婶家,日夜小心翼翼,察言观色的生活。我下巴低在他的肩上,轻轻点了点头,那句“我现在已经开始在想你”哽在咽喉,终是没有说出来。火车到站之后,我一个人提着行李箱回到那个让我生厌的地方,小叔,小婶看到我就如看到的所有陌生人一样,眼神淡漠,只有一句:“回来了。”这是我早就料到的。回来之后,我一直没有打电话给他。第二天一早他便打来电话质问,语气中有些微微的怒意,我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句:“忘了。”接着便听到手机挂断的嘟声。我有些不明白他的怒意从何而来。
初八的时候,我忍不住打电话给他,是在半夜。“诶?”睡意朦胧的声音,我突然感到心安,“我想你了,很想。很想沈白年。”我在电话这边轻声的说着。对方停顿了一会儿,再听到他的声音已经是清醒的口气:”等我,我去找你。”我没想到他真的会来,毕竟我们之间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三天后接到他的电话是在早晨六点,我正在帮小婶收拾家,我说:“你别闹了,大早晨的开什么玩笑。”“哎?谁闹了啊,快来车站,这冰天雪地的,冻死我了。”我慌忙披着外套跑出去。沈白年站在出站口,双手捂着嘴不断呵气。看到我来,他朝着我笑了笑:“这车票也太不好买了。”我哭着冲过去,紧紧的抱着他说不出一句话。那天早晨很冷,可心里却暖的像夏天。沈白年,谢谢你给我这天大的感动与温暖,让我触及幸福的轮廓。
这些天的雪很大,漫天的大雪给眉眼所及之处砌了一层空旷的白。沈白年牵着我的手说:“南方从来没有这么大的雪。真好看。”我没有接话,我是不喜欢这么大的雪的,甚至潜意识的在害怕,雪色在我的记忆中是葬礼的哀色。他见我不说话,故意抓起一把雪扔向我,我们就在路上你追我赶的打起了雪仗,笑声洒了一路。沈白年说:“你看,这冬天的雪也不总是冷寂的。”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笑着看向他。这是我所见过的最暖的冬天,因为有你,沈白年。所以一切变得不一样。
沈白年总是很纵容我,满足我那些无理的要求,甚至是那些毫无道理可言的坏脾气。失眠的时候我常常会打电话给他,无论多晚,他总会耐心的陪我,有时候聊天,有时候什么花也不说,有时候他会轻轻的叹气。那些天我的脾气变得喜怒无常,我说:“沈白年,陪我出去走走吧。”他说:“安禾,我还在工作。”然后我不可理喻的朝着电话那头的沈白年吼:“对我的在乎还不及你的工作!”通常他会用无奈的口气哄我。更多的时候我会直接把电话挂掉。我明知自己在无理取闹,却还继续上演这俗烂的戏码。沈白年,原谅我只是越来越在乎你,所以开始越来越没安全感。
与沈白年在一起一年多的时间。不算长的时间。我看着头顶的天空总是感觉它变得比之前混浊许多。“你喜欢西藏么?”我转过头问旁边的沈白年,他好像没有听到,低着头摆弄着地上的石子。
国庆的时候,沈白年拿着两张车票出现在我面前,抵达终点是西藏。他对我说:”安禾,我们去西藏吧。”我眼眶泛红,拼命的点头。沈白年,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好,我随口的一句话,你便放在心上,以后我们分开了,我该去哪儿再遇到第二个你?
火车驶向西藏的路上,途径大片大片的美景,我看着眼前急速掠过的景微微出神。“为什么喜欢西藏呢?”沈白年突然问我。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只是偶然听说西藏的天很蓝,像圣水一样纯,那里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我猜那里的天空里肯定有一所天堂,里面住满了幸福的人。我望着路过的不算清湛的天呆呆出神。“安禾?沈白年叫我的名字,见我还是没有答话,他叹了一口气,看着我的眼睛说:“安禾,有时候我总在想,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你像其他同龄人一样开心的笑。我故意逗你,气你,试图让你快乐起来,每次看到你笑,我比你自己都开心,我以为我成功了,可看到你的眼睛,我知道,你还是没有快乐起来。你的眼睛时常朦着一层雾,将所有眼里该有的活气全都涣散。我每次说话都会牢牢看着你的眼睛,企图看清你心里构造的世界,可你就像蚕一样,将自己困在自作的茧中,别人进不去,自己也出不来。这样的你让我感到无力,总觉得你哪一天就会突然消失一样。””那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消失了怎么办?”我看着他问。他像是一支突然绷紧的利箭,怒气蓄势待发,“安禾?你敢消失一下给我看看!”我笑了笑,转眼又望向路边疾驰而过的树木。它们像是一缕一缕的孤魂一样,日夜与大地寂寞为伴,孤老至死。
那天夜里,火车在一处地方停站休息十分钟。我走近已经熟睡的沈白年,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再见,亲爱的沈白年。”然后我在这十分钟里离开了爱我至骨髓的沈白年,转而买了返程的车票。车驶在回去的路上,我想着睡醒后的沈白年找不到我时的焦急,无措,愤怒,低头笑出了眼泪。我多想一直就待在你身边呐,享受你给我的万般宠溺。可是,看到你越来越少的笑容,听到你越来越多的叹气,见到你越来越没安全感的样子,我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待在你身边。我无法给你所望的温暖,也无法给你所愿的安全感。这些是连我自己都没有的。我甚至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你所相信的“永远”。所以分开是必然的结局,就像我们必然的相遇一样。
回去的路上接到你的电话,那头你焦急恼火的语气是我从来不曾听过的。:“安禾,你跑哪去了!半天不见你的踪影!”我语气淡淡的说:“我在回去的路上。沈白年,我们再见吧。”“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呢你!快点回来!”他的声音提高一节喊道。我不再说话,电话里陷入沉默。他说:“这就是你所谓的消失么?这是你想要的么?”我不说话,他叹了一口气,终是下定决心满口疲累的说:“好。安禾,我放你走。但你一定要幸福,再见。照顾好自己。”电话挂断后,我双手捂着脸,终于泣不成声。我所有的幸福都是你给与我的,你若不在,那些幸福又要去哪里找。永不得幸福,就把它当作我离开你的惩罚。
因为,以后再不会遇见第二个你,爱我如命的你。以后再不会有人在电话里半夜陪我聊天,哄我入睡。以后再不会有人把我随随便便说的话刻在脑里,放在心上。以后再不会有人越过大半个中国只为我的一句“我想你”。以后再不会有安禾爱入骨髓的沈白年。
第二年九月。我一个人去了西藏。那里天色湛蓝,空灵如水。仿佛伸手就可以触到。可我一直不知道的是这里的天空始终是寂远孤冷的姿态。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高原,四周冷冷的空气穿过全身的肌理。眼泪打湿了我的脸,再没有一个人替我把泪擦干。任我的眉眼再长,也触不到你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