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的绿宝石
时光当铺官方号 发表在 4671 天前
这是杜鹃离开家八年后第一次回来,如果不是因为母亲病情突然恶化,杜鹃是不会回来的。杜鹃这次回来没打算留很久,所以她也就没带什么东西回来。 载着杜鹃回来的车在村口停了下来,杜鹃站在村口看了看这个见证了自己童年的村子。村里还是自己离开以前的样子,没什么变化,就连那条由村里出发通向外面世界的柏油马路也还是和以前一样。杜鹃想,村里的人应该也还是和以前一样吧,淳朴封建而又古板。想到这杜鹃不禁暗自笑了笑又看了一眼村口,然后小心地提起稍微有点长的裙子慢慢的朝村里走去。 村里的人看到杜鹃回来都很诧异,善良的老人热情地迎上去问杜鹃找谁,杜鹃走上前去扶住问她的老人不急不慢地说大娘,我是村里老杜家的杜鹃呀!老人听杜鹃这么一说,又从头到尾细细地盯着杜鹃看了一遍,然后意味深长的笑着说原来是杜鹃,看我这老眼昏发的,都认不出来了。其实这不怪老人,毕竟现在的杜鹃和八年前的杜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八年前的杜鹃每天都是扎着马尾辫,穿着不合身的大T恤从村里路过,可是现在杜鹃已经把留了多年的长发剪了,并且染成了像天空一样的蓝色,穿着长长的碎花裙子,细带子高跟鞋。村里大胆的孩子睁大双眼好奇的盯着杜鹃看,杜鹃知道这些孩子是羡慕自己的,同时他们也是害怕自己的,因为在闭塞落后的村里,他们没有见过像自己这样的女子。杜鹃也知道那些年老的人看到自己回来是不会欢迎,在村子里,杜鹃从小到大都是不祥的象征。 杜鹃告别了热心的村民继续朝家里走去,她病重的母亲还在家等着她,当然还有她的妹妹,想到这杜鹃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村里的老房子大都已经翻新,由当初破败的土胚房变成现在的小洋楼。杜鹃皱着眉头看着这些不太漂亮的房子,终究还是脱不了乡村味,大红色的琉璃瓦竟然搭配着鲜蓝的墙壁,窗户口也给涂抹成了绿叶一样的翠绿。杜鹃不知道家里是不是也盖了新房子,也不知道家门口那棵老橘子树是不是还在,她只是在刚走进村里的时候发现村里那口池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干涸。 杜鹃在村子里的拐弯处望到了自己家,老橘子树还在,老房子也没翻新,看到这些她不禁自嘲的笑笑。妹妹在家门口等着她,一看到她出现就热情地迎上来,她看了眼妹妹,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好像老了很多。杜鹃挣脱开妹妹挽着她的手慢慢地朝母亲的屋子里走去,母亲看到她回来的确很开心,挣扎着坐起来问她在外面过的可好,为什么这么些年没回来是否是有什么难处。杜鹃耐着性子细细的回答着母亲的问题,没有争吵也没有不愉快。待天色渐晚时,杜鹃劝母亲早点休息。妹妹又一次走上来拉她的手,杜鹃推开妹妹回到了自己以前在家时的那间房子,那间自己八年前一呆就可以是一整天的小房子。 天完全黑了,妹妹重重的敲着她房间里那扇破旧的厚木门喊她出去吃饭,杜鹃轻轻的拉开门,妹妹正在敲门的手尴尬的停在了半空中,杜鹃看了眼妹妹然后小心翼翼地提起裙摆在家里的小木凳上坐下。妹妹不时的偷看着杜鹃,杜鹃没有说话,这么多年她早己不习惯家里的这种生活方式了,可是她还是忘不了以前的那些旧习惯。 “姐,这次回来你打算住多久。” “两三天吧。” “怎么这么急,为什么不在家多住些时候,你不知道你走的这些年妈有多想你…”杜鹃放下手中的筷子不悦的盯着妹妹,妹妹看着杜鹃不高兴的样子张张嘴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有些人注定天生凉薄,如同杜鹃。 当她带着深深的期盼来到这个美丽世界时,没有人是欢迎她的到来的。村里比杜鹃大的人永远都记得杜鹃出生的那天天气很诡异,傍晚的晚霞染红了半块天空,更奇怪的是她家的屋顶上竟然泛出奇异的绿光。有经验的老人说这是不吉的预兆,她们说那些绿光是隐藏在屋顶上的绿宝石所发出来的光芒,在落后的村庄里村民们固执的认为绿宝石出现就是在预示灾星的降临。她们说杜鹃是会给村子带来灾难的孩子,很多年以后当杜鹃看到珠宝店中硕大而耀眼的绿宝石时她的嘴边不自觉的扯起了一抹戏谑的笑,她觉得村里的人真是封建。现在杜鹃躺在自己多年以前曾睡过的小木床上,她没想到自己终是忘不了那些过往。 离开时杜鹃从没想过自己还会再回到这里,回到这个带给她无数痛苦的地方。的确,那时杜鹃是带着恨离开的,她恨那些固执封建而麻木的村民,恨那个流传很久的传说。很多时候杜鹃都在想,如果没有那个传说,那自己是不会离开的,那么自己也会像妹妹和村民们一样,平平淡淡的在这个落后而古朴的地方终此一生。可现在这一切杜鹃只能是想想而已,因为她早己离开,她的生活也早己改变。现在的杜鹃是幸福的,她有爱自己的老公和可爱的孩子,有一份人人羡慕的工作。 村里的天气不同于城里,如同村民与市人,他们总是在无形之间被一根莫名的线给隔离开来,然后各自行走,让人轻而易举的能分辨出她们的不同。杜鹃慵懒的睁开朦胧的睡眼看了看四周,天还没有完全亮,村里的人却早已吆喝开来,各种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就像烧开的热水一样放肆而张扬的沸腾着。 杜鹃闭上眼睛想象了一下外面的景象,她知道外面一定还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姐,你今天要不要去苏村看看。”杜鹃低着头小口吃着妹妹煮的白米稀饭,装作没有听到妹妹的话。 苏村,如果说杜鹃在儿时曾幸福过的话,那应该是在苏村生活的那段日子,杜鹃生下来后,奶奶就不顾母亲的阻拦将杜鹃送到了苏村,奶奶说留着杜鹃只会不幸,她冷漠的看着哭倒在床上的母亲匆匆的将才生下来的杜鹃送到了苏村。也是在苏村,杜鹃遇到她的养父母,那对淳朴的农妇,他们的善良让杜鹃心怀感恩,杜鹃说她一直不曾忘记在自己在苏村生活的那段日子。 苏村的人不像杜鹃的奶奶和村里的村民一样认为杜鹃是不祥的,苏村的人开始都说杜鹃是老天看到杜鹃的养父母没有孩子于是怜悯他们送来的礼物,他们竭尽全力的疼爱着杜鹃。那时的杜鹃是快乐的,她无忧无虑的成长,可是后来也许是老天嫉妒她的快乐,狠心的夺走了她的养父母。苏村的人渐渐地也开始相信那个传说,他们也固执地认为如果杜鹃的养父母没有收养杜鹃的话就不会死,他们说杜鹃就是灾星。 杜鹃的养父母死后,苏村的村长领着一批又一批的人站在杜鹃家门口对杜鹃指指点点,年小的杜鹃因为害怕和恐惧抱着自己缩在墙角,不敢出来,她怕自己真的就和村民们所说的一样是灾星,只会给人带来不幸。可是那个时候没有人来抱住小小的杜鹃,轻轻地安慰她,他们任由杜鹃一个人呆在她养父母家不停地哭、不停地哭。 养父母死后没多久杜鹃便被送回到了自己家,那时奶奶还没有死,母亲也早己生下妹妹,狠心的奶奶便把杜鹃关在家里的小房子里,不让杜鹃出来,做了好吃的也不给杜鹃吃。杜鹃是讨厌奶奶的,奶奶天天都会对着杜鹃的妹妹燕儿说不要和自己说话,她不厌其烦的告诉妹妹说杜鹃是坏孩子。于是妹妹每次见到自己都会好奇而又害怕的睁大双眼。 杜鹃每天都要做很多很多的事,也许幸运总是会怜悯那些天生不幸的人。于是一天杜鹃在村口捡到了一颗糖果,她高高兴兴的揣着糖果回到家。回家之后发现父亲和母亲奶奶都没在家,燕儿正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子上吃奶奶给她做的小饼干,她看到杜鹃回来之后连忙把饼干藏起来。杜鹃不屑地看了妹妹一眼,她知道奶奶是不会做东西给自己吃的,妹妹也是和奶奶一样不喜欢自己的。 年少的杜鹃和村里其他的孩子不同,她总是默默的忍受着一切,热烈而坚强的活着,当然,落后的村里是不需要这种热烈和坚强的,因为杜鹃和他们的不同,所有的人便也和奶奶一样讨厌她。 杜鹃傲慢的看着妹妹从兜里掏出自己在村口捡到的糖,当着妹妹的面慢慢地剥开漂亮的糖纸。妹妹从来没有看到过糖果便大胆的上来和杜鹃抢,杜鹃学奶奶推开自己样子恶狠狠的推开妹妹,舔了舔漂亮的糖纸再小心翼翼地把糖塞到嘴里。妹妹看着杜鹃“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刚好回家的奶奶看到燕儿在哭于是不分清红皂白就扬起手使劲地打杜鹃。杜鹃闭着眼睛任由奶奶打她,她咬着牙不哭也不喊疼,就那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让奶奶打。夕阳照到杜鹃的家里,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杜鹃笼罩,像是想要拥抱杜鹃一样,那时杜鹃盯着夕阳想自己以后肯定是会离开的,她在心里的恶狠狠地骂奶奶,却不向奶奶求饶。 “鹃儿,鹃儿…”母亲在房间里低低的唤杜鹃,杜鹃连忙放下手中的碗朝母亲房中走去。 “鹃儿,我大约是活不久了。”母亲拉着杜鹃的手喃喃地说,杜鹃扶住母亲在床沿上坐下来,一抬头便看到正朝里面张望的妹妹,杜鹃别过脸去看着窗外,“鹃儿,还在怨你妹妹呢?这些年你妹妹也很苦,你不知道你走没多久苏河就死了。”杜鹃不由的一怔,随后有点焦躁的站起来,听到苏河死了杜鹃的确很难受。 苏河是杜鹃在苏村认识的,他和杜鹃一样从小在外面长大,不过他和杜鹃不同,他有宠爱他的家人,有很多漂亮的玩具和吃不完的糖果。 第一次见到苏河时杜鹃坐在养父母家门口的台阶上哭,因为杜鹃把家里的钥匙弄丢了,而养父母出去干活还没有回来。杜鹃坐在台阶上抱着自己不知道哭了多久,然后就看到了苏河,苏河伸出手里脏兮兮的小布娃娃对杜鹃说,你不要哭,你不哭我就把我的布娃娃送给你。杜鹃抬起头望着看着她的苏河,慢慢地用小手使劲地擦干脸上的眼泪,苏河笑嘻嘻地把手上的布娃娃递给杜鹃,杜鹃接过布娃娃开心的抱在怀里。 苏河不知道自己送的布娃娃是杜鹃孩提时唯一的一件玩具,也不知道后来布娃娃伴着杜鹃走过无数的地方。杜鹃和苏河两个人就坐在脏脏的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杜鹃已经不记得那时自己到底和苏河说了些什么?她只是记住了有一个叫苏河的小男孩,并且喜欢上了小布娃娃,仅此而已。 很多年以后的杜鹃有了许多的布娃娃,可是她始终没有扔掉苏河送给她的那个布娃娃,尽管那个布娃娃在反复洗涤下早已褪去了原来的颜色,辨不清原来的样子。 杜鹃是带着那个布娃娃离开的,现在那个布娃娃因为时间太久而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霉味,可是杜鹃还是没有扔掉它。杜鹃知道自己的女儿也很喜欢布娃娃,可是她从来没有把苏河送的那个布娃娃拿给女儿玩过,杜鹃说这个布娃娃里面的填充物不是棉絮而是记忆,是她关于童年时的所有记忆的浓缩。 “咳咳咳…”母亲望着站在窗户边的杜鹃忽然急剧的咳起来,杜鹃走过去轻轻地拍母亲的背,看来母亲真是活不长了。 “妈,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鹃儿,陪妈说说话再出去吧!妈怕以后咱娘儿俩就没机会好好说说话了。”母亲眼巴巴地望着杜鹃,杜鹃掖掖母亲的被角拿过母亲房里唯一的那条小木凳在母亲面前坐下,坐下的瞬间发现母亲真的老了,头发全白了。杜鹃反手握住母亲握着她的手,母亲的手还是那么粗糙,覆在杜鹃细腻嫩滑的小手上让杜鹃有想要挣脱开的冲动。 “鹃儿,这些年你都在外面做些什么呢?过得好不好?你怎么把头发弄成这样了,要不是你的样子没变,妈都认不出你来了。”杜鹃强忍着即将喷涌而出的眼泪,淡淡的说很好,我已经结婚了,孩子也两岁多了。杜鹃没想到母亲会问她这些,她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母亲肯定已经忘了自己,她以为就算再见也只会是客客气气的唠叨几句,杜鹃在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决定回来看看,她没有想到母亲的病情会如此严重了。 看着母亲躺在床上的样子,杜鹃忽然发现自己其实也很心疼,她发现自己早己不恨母亲了,她只是无法释怀那段过去。 “鹃儿,对方是做什么的,他对你好不好?”杜鹃听着母亲殷切的关怀,眼泪再怎么也止不住,像决堤的小河样不停地流出来,母亲伸出笨拙的手轻轻地替杜鹃擦脸上的泪。 “妈,你放心,江生他对我很好,他是摄影师,我们过得很好。” 杜鹃看着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地母亲,随手拿着桌子上给母亲带回来的水果慢慢的削起来,杜鹃想母亲辛苦了一辈子到现在竟也没好好休息过一天。削着削着杜鹃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松开母亲的手站起来,把还没削完的苹果递给母亲。 母亲看着急急站起来的杜鹃急切的问到“娟儿,怎么了。” 杜鹃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翡翠翠绿镯子给母亲,母亲一脸错谔的看着杜鹃,被杜鹃拉着的手慢慢的缩到了被窝,杜鹃不解的看着母亲,“妈,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杜鹃握着翠绿镯子的手尴尬的停在了半空中,“鹃儿,你不是说要出去吗?你先出去吧,妈累了,想睡会儿。”杜鹃把手上的翡翠脆绿镯子强塞到母亲手里转身准备出去,“鹃儿,这东西你拿走吧!妈用不上。”母亲颤抖的把镯子推回来,杜鹃看着母亲惊慌失措的样子接过镯子笑笑,原来母亲还是那样认为。 “苏河是怎么死的。”杜鹃看着忙碌的燕儿冷冷的问道,“姐,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走后苏河也去了外面,后来和苏河一起出去的人回来说苏河因为在外面和别人打架被杀了。”燕儿边说边嘤嘤的哭起来,杜鹃厌恶的看着妹妹,“如果不是你,她又怎么会死。”杜鹃拿起放在床上的小提包,故意晃了晃戴在手上的翡翠翠绿镯子,果然燕儿看到杜鹃手上的镯子后也像母亲一样,杜鹃盯着妹妹慌张的样子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然后当着妹妹故意摸摸手上的翡翠翠绿镯子自顾自地走出去,留下妹妹一个人怔怔地站在那里发呆。 他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杜鹃匆匆的走在去苏村的青石板路上,原来自己还是那么在意苏河,杜鹃一直以为苏河还活着,即使是刚回来的时候发现妹妹没有和苏河结婚时,杜鹃也没有想到苏河也已经离开了,当杜鹃看到妹妹一个人站在那里时等她时,她自嘲的笑了笑,她以为妹妹又是想像小时候一样向她炫耀,待进来后并没有发现苏河杜鹃觉得自己特别开心,她以为苏河又不喜欢燕儿了。可是现在杜鹃听到苏河死了,她维持了多年的镇定在听到苏河死了的那一刻士崩瓦解,在母亲的房间里时杜鹃就想马上跑去苏村问个清楚,可是她又不能和母亲说这些,她只能坐如针毡的立在那里,听着母亲的絮絮叨叨,静静地削苹果来掩饰自己波涛汹涌的心浪潮迭起的情绪。 杜鹃看着那口已经干涸了的池塘,在池塘边苏河曾对着自己说过要和自己在一起,他说来世今生都只爱自己一个。杜鹃记得那时池塘边还有一棵柳树,她和苏河坐在柳树下静静地说过话,他们一起在这里憧憬过未来,现在柳树也不在了。杜鹃拢了拢散落在额前的刘海继续朝苏村走去,她只是远远望着池塘,她不敢走到池塘边去,她害怕自己走到池塘边后那些无处安放的记忆便会喷涌而出将自己整个的吞噬。 杜鹃一走到苏村就看到苏村的人对自己指指点点,杜鹃鼓起勇气抬起头镇定自若的走过去对盯着她看的老人说,“请问大娘,你知道苏河是怎么死的吗?”原本一脸慈祥的老人听到杜鹃的问话后立刻变的不安起来,“你是谁?”老人盯着杜鹃冷冷的说,杜鹃紧紧地抓住肩膀上的提包笑着对老人说,我是苏河在外面的朋友。 “朋友,我们怎么不知道苏河还有这么一个朋友,外面的人都是可恶的,苏河就是被你们外面的人给杀了,你走吧。”杜鹃死死的撑住不让自己哭出来,对着对她冷嘲热讽的村民哀求道“求求你们告诉我苏河是怎么死的好吗?”老人们看着面如死灰的杜鹃怔住了,顿了片刻叹气道“都是给老杜家那个灾星给害死了,老杜家世世代代都是好人,怎么到了老杜这一代就出了这么一个灾星呀!幸好那个杜鹃现在走了,害死了养父母不算还害死了苏河,唉,真是祸害不浅。”老人挤出几颗眼泪盯着远方恨恨地说,旁边年轻的人走过去扶住老人静静地看着呆在那里的杜鹃。 怎么会是自己害死苏河的呢?杜鹃看着哭泣的老人,她不相信老人的话,她认为又是村民封建古板的思想在作怪,杜鹃愤愤的想就是因为他们的封建,自己才会吃这么多的苦,独自一人在外面敞荡。她不由的加重语气对哭的悲痛欲绝的老人说“你们为什么这么说呢?你们有看到杜鹃害死苏河吗?” 老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杜鹃喃喃着“怎么不是她,我们都知道苏河是为了去找她才死的,如果没有她苏河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死。”老人的话如同晴天霹雳砸在杜鹃头上,不偏不倚正中要害。杜鹃摸着手上的翡翠翠绿镯子慌张的往家里跑去,村民们看到杜鹃手上的镯子也像妹妹和母亲一样,又害怕又愤怒。可是杜鹃已经没有精力来理会村民了,她不停地向前面跑着,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养父母死时那种孤立无援的时候。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杜鹃不停的喃喃着,她从未料想过结果会是如此。 杜鹃在离开的时候都固执地认为一切都是因为燕儿,她认为燕儿才是村民们所说的那个灾星。从小到大燕儿什么都要和自己抢,先是吃的用的后来是苏河,杜鹃什么都可以听奶奶的,可是唯独苏河不行!杜鹃不顾所有人的反对要和苏河在一起,她冒着风险顶着压力将苏河带回家给母亲看,可苏河来杜鹃家之后开始慢慢地对杜鹃表现的越来越无所谓,杜鹃不知道苏河是怎么了,可是她还是愿意相信苏河是爱自己的,直到那天下午她无意间撞破燕儿与苏河的会面。再后来她便听到了奶奶和母亲说要燕儿和苏河结婚,杜鹃便以为苏河不再爱自己,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要失去苏河了,可是杜鹃害怕失去,如果失去了苏河,自己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杜鹃不敢面对与自己的料想背道而驰的结果,于是,她固执的选择了自己期盼多年的离开,她觉得只有离开,自己才不会再受伤害。 其实当某件事情被构想出无数种猜想时,真相便也被埋藏在了构想的最深处。 杜鹃的想象就像是一座用沙土堆砌的恢宏华丽的城堡,思念成为这座城堡的中心,可是现在这座城堡被风吹散了原来的形状,只留下散落一地的情愁。 杜鹃跑到干涸的小池塘边,跑到自己和苏河曾经甜蜜相拥的地方。杜鹃呆呆地看着小池塘,慢慢地蹲坐下来,潮湿的泥土蹭在她漂亮的碎花长裙上,像人凭空多出来的五官一样不和谐,杜鹃用手使劲地擦裙子上的泥土,逐渐变干的泥土像被晕染的油彩一样越来越大,最后蔓延到裙子的整个下摆。杜鹃死死盯着裙子上已经辨不出形状的泥土,然后举起抓着裙子的手狠狠地捶打自己的大腿。她恨自己,恨自己走时不该没有和苏河说清楚,恨自己的害怕。杜鹃抓着自己短短的头发想如果当初自己有和苏河说清除,那苏河和自己的结局一定会不同,就算苏河最后不能和自己执手天涯,泪眼相望,至少也不会像现在一样生死相隔。 “姐,你怎么了?”燕儿看着杜鹃失魂落魄的样子担忧的问。 “姐,你今天去苏村了吗?”杜鹃看着扶住自己的妹妹没有说话,也没有推开。燕儿满脸满眼的关心映在杜鹃眼里,触散了杜鹃对她的怨恨。杜鹃就这样任由妹妹扶着回到自己的小房子里,看着妹妹匆匆的跑出去端来清水给自己洗脸,找出干净的棉布衣服给自己换上,然后转身轻轻地关上厚重的破木门准备出去。 “燕儿,姐想问你点事。”杜鹃低下头摸着手腕处的翡翠翠绿镯子低声说,背对着杜鹃准备出去的燕儿听到杜鹃的话后慢慢转过身来把手上的东西放到地上。 “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燕儿,你都知道,是吗?” “是的,姐,我都知道。”燕儿看着不停的摸着手镯的杜鹃难过的说,杜鹃的翡翠镯子在幽暗的房间里发出耀眼的光芒,燕儿现在已经不再像上午看到镯子时一样惊慌了,她开始觉得杜鹃的翡翠翠绿镯子真漂亮,她一步一步的走到杜鹃身边轻轻坐下握住杜鹃摸着手镯的手,杜鹃抬起头看着目光坚毅的妹妹。 “燕儿,对不起。” “姐,不怪你。”燕儿强忍着眼里的泪水,“姐,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苏河每天都一个人坐在村里的池塘边不说话,他就那样呆呆地坐在哪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燕儿”杜鹃哭着抱住哽咽的妹妹,“姐,其实你误会苏河了,苏河和我偷偷见面是想让我帮你说服奶奶,让奶奶同意你和他在一起。你也知道奶奶就是喜欢乱说,她说要我和苏河结婚,可我一直都是把苏河当成亲大哥来看的,我对他从来没有过其它的什么想法。姐,你真狠心,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留下我们在这伤心…” “燕儿,对不起对不起。”杜鹃趴在妹妹的肩膀上喃喃地说,杜鹃手臂上的手镯搁在燕儿的背上让燕儿很不舒服,燕儿小心翼翼的拉开杜鹃的手看着杜鹃手臂上漂亮的翡翠翠绿镯子。 “姐,以后别带这东西了,这东西不吉祥。” “燕儿,其实这镯子是可以给我们带来平安的,它没有不吉祥。”杜鹃松开妹妹擦干脸上的眼泪,“燕儿,你先去忙吧!别管我,我累了,想睡会儿。” “嗯,姐你好好休息。”燕儿看着一脸疲倦的杜鹃站起来拿起放在地上的东西朝外面走去。 杜鹃闭上眼睛躺到床上,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杜鹃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然后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的从床上爬起来,从柜子里翻出很久以前苏河给的布娃娃,紧紧地抱在怀里。 很快杜鹃就睡着了,她没想到自己居然又做了那个在小时候常做的那个梦,杜鹃已经很多年没做这个梦了,久到快要忘记自己曾做过一个这样的梦。在梦里,杜鹃不停的跑着,周围全是雾,她辨不清方向,前面有人在高一声低一声的唤着杜鹃,可是杜鹃不知道他是谁?杜鹃一遍遍地大声问你是谁?你是谁?那个声音却忽然消失了,于是杜鹃就拼命的向前跑,可是不管杜鹃怎么跑,她还是看不到路的尽头。 “姐,你怎么了?”燕儿轻轻摇摇杜鹃说,杜鹃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妹妹。 “做噩梦了吗?”燕儿伸出手摸摸杜鹃的额头。 “姐,你你你看外面。”燕儿忽然指着窗外惊恐的对杜鹃说,杜鹃别过头看向窗外,天空像燃烧起来了一样,异常的红,将整个村庄泼染成血一般的红。杜鹃睁大眼睛看着天空,她又想起了村民说的自己出生那天的情景,她慌忙爬起来跑到屋外,家里的屋顶上泛出奇异的绿光,比杜鹃在珠宝店看到的绿宝石发出的光芒不知要耀眼多少倍。 杜鹃呆呆地跌坐在地上,看着绿光嵌在火红的天空中,慢慢将天空吞噬。 “姐,你快来,妈她…”燕儿在屋里大声喊杜鹃。 杜鹃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朝母亲房里跑去,母亲望向一脸狼狈跑进来的杜鹃张大眼睛不停的挥舞着手臂,像是在驱赶什么似的。杜鹃握住母亲的手哭着喊“妈,你怎么了?妈!” 母亲偏过头望着妹妹不停地流泪,手像是失去知觉的机器一样继续不知疲倦的挥舞着。妹妹也紧紧地抓住母亲的手轻轻地哭,“燕儿,叫你姐姐出去。”母亲断断续续着说,杜鹃盯着背对着自己的母亲忽然愣在了那里,然后慢慢松开母亲的手望着哭的泪人一样的妹妹朝屋外走去。还没走到门口,杜鹃便看到母亲的手软绵绵的从妹妹的手上掉了下来。 妹妹惊慌失措的握起母亲掉下去的手大声地哭起来。杜鹃望着紧紧抱住母亲的妹妹愣愣地立在门口,她就那样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要像妹妹一样趴在母亲的身上痛哭流涕。 小小的村庄很快把杜鹃母亲死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无须广播也无须扩音器,流言蜚语总是最有杀伤力的。杜鹃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原本逐渐淡忘她的村民又重新燃起对她愤怒地烈火,纷纷义愤填膺的指责杜鹃的到来。 杜鹃看着自己被失去了理智的村民推至灰暗的漩涡,她不说话也不哭泣,她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村民。 杜鹃回来的时候,江生对杜鹃说时光是机器,会把所有的记忆都压碎,清理,就算偶尔拾起,也只是支离破碎的片段,不值一提。杜鹃以为自己这次回来就像前来旅行的游客一样,只是来过,什么都不会留下也不会带走,可是现在村民们大脑存储器中关于杜鹃的记忆因为杜鹃母亲的死亡而被无限激活,她们不分白天黑夜的的将杜鹃家围个水泄不通,将杜鹃困在里面对着杜鹃泪流满面。杜鹃开始怀疑回来时江生对自己说的话,她觉得对于村民们来说遗忘真的是个很不简单的动作。尽管杜鹃把母亲的葬礼办的比村里任何死去的人的葬礼都要隆重,可是村民们还是斜眼瞄着脸色灰白的杜鹃自顾自若的说着尖酸刻薄的话,极尽讽刺之能事。 “姐,别难过了,生死有命,这事不怪你。”妹妹安慰着缩在被窝里的杜鹃,杜鹃疲倦的睁开眼睛看着妹妹,不恨了,真的不恨了,自己对妹妹的恨早已烟消云散。 “谢谢你了,燕儿,幸好有你!”杜鹃从被窝里伸出手握住妹妹放在膝盖上的手羞涩的说。杜鹃看着妹妹因为自己的感谢而感动的手足无措的样子,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来轻轻抱住妹妹,“傻瓜,不要哭,以后我们也要像其他的人一样,做对好姐妹。”杜鹃觉得此刻妹妹的存在就是自己最大的安慰,她为自己这次回来对妹妹所做所为而难过。杜鹃说的是真的,在这一刻,她真的想竭尽全力的好好疼爱妹妹。 “姐,这次在家多住几天再走吧!” “好” “姐,你先休息,我去招乎外面的亲戚。”燕儿轻轻松开抱着自己的杜鹃说。 母亲死后杜鹃的情绪一直不稳定,母亲的丧事全是燕儿在料理,杜鹃看着燕儿忙碌的背影觉得很愧疚,母亲的葬礼自己非旦没帮上忙还给妹妹添了许多麻烦。 杜鹃不知道,在屋外亲戚们揽着哭泣的燕儿愤愤不平的指责自己时,燕儿并没有为自己打抱不平,也没有拉下脸来制止亲戚们,而是任由亲戚们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末了,泪流满面添几句,“是啊!要是我姐没回来,我妈肯定会多活几日。你们不知道,我妈是看到我姐进来后才死的,我姐她叫我出去,她说有话要和我妈说,我看到她紧紧的握住我妈的手,低下头对我妈说什么,就关上门放心的出去了。我真傻,要是当时我没出去我妈也就不会死的那么快,等到我听到我姐的哭声再推开门进来时,我妈就已经死了,我妈死的真可怜,眼睛都没闭上。”当然,这些杜鹃是永远不会知道的。杜鹃在母亲死后便没有踏出过自己的小房子一步,所以她也不知道外面的事。 “燕儿,江生打电话来说蓓蓓病了,我得马上回去。”杜鹃急急换上自己来时的衣服匆匆说。 “姐,蓓蓓病的严重不,外面现在在下雨,你要不要等雨停了再走。” “不了,我现在就要走,蓓蓓病了我很担心,我得马上回去陪着她,不然她会害怕。”燕儿看着匆忙收拾东西的姐姐也急急地走过来帮姐姐收拾,“燕儿,你帮我看看床上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燕儿把手伸到床上一个劲的乱摸,忽然又猛的把手缩回来慌张的望望杜鹃,杜鹃背对着燕儿没有注意到燕儿在看自己,燕儿看到杜鹃没有注意自己便又把手伸进去摸了摸,然后走过来对杜鹃说“姐,什么也没落下。” “那我走了,燕儿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有时间就来姐家玩。” “嗯,姐,我送送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杜鹃接过妹妹手上的伞朝村外走去,燕儿看着杜鹃走远了的背影重重的松了一口气,然后从被子里重新摸出杜鹃忘记带走的翡翠翠绿镯子,高兴的套在自己手臂上。她觉得这个镯子戴在自己手上真漂亮,比杜鹃戴着要漂亮多了。 意外往往都是发生在最具戏剧性的时刻,豆大的雨滴砸在杜鹃身上,宛如银针刺穿手心,慢慢地才传来疼痛的感觉。杜鹃撑着破败的雨伞急急地走在被雨水浸润了的旧街道上,杜鹃全身都给淋湿了,此刻的她就像鱼被泡在深海中一样。恍惚间杜鹃便觉得自己就是一尾无法呼吸的鱼,被繁杂的水草和厚重的空气挤压的无法呼吸。 如果杜鹃能遇见自己沉落的结局,那么她一定不会坐上静静地停在村口的那辆公交车,即使村里只有那么一辆车通往外面。 可是如果始终都只是如果,当杜鹃看到那辆停在那里的公交车时,她就如同即将两军交战的战士看到自己的援兵一样,兴奋的跑了过去。村里破旧的道路因为年久失修加上雨水的浇灌而变异常难行,杜鹃看着面露难色不愿意开车前进的司机“哇”的一声哭出来,苦苦哀求司机送自己回去。司机隔着雨幕看着悲痛欲绝的杜鹃,摇摇头叹了口气拉开车门让杜鹃上车。 后来,村里人再也没有见过司机,杜鹃也没有再回来过。载着杜鹃回去的车子因为山体滑坡而跌落悬崖,等到发现这件事时,杜鹃和司机的尸体已经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村里人不知道杜鹃已经死了,她们又开始为杜鹃的离开而沾沾自喜。 封建和迷信像一条裂缝,无声的横亘在哪里,村民们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杜鹃离开时一样。 杜鹃的翡翠翠绿镯子安静的戴在妹妹手臂上,村民们看到燕儿手臂上的镯子时会露出一丝惊恐,但没有人会说什么。直到有一天村里去外面的人回来看到杜鹃手臂上的翡翠翠绿镯子时惊讶的张大嘴说这是世上罕见的珍品,可以保人平安,为戴着的人带来吉祥。村民们听后争先恐后的看燕儿的镯子,眼里嘴里流露出的全是羡慕。燕儿微笑的看着村民,她没有说这镯子其实是杜鹃的,村民们也不知道这是杜鹃最后的遗物。 后来不知是谁又重新提起了杜鹃母亲死那天的天气,年纪大的人又说起了杜鹃,说着说着她们就想到了燕儿的翡翠翠绿镯子,说起了那个流传很久的关于屋顶上的绿宝石的传说。 年轻的人听后露出一脸惊讶,然后耐心地告诉村民其实绿宝石是一种可以带来吉祥的珠宝。于是关于屋顶上的绿宝石的传说被打破,人们又开始说屋顶上出现绿宝石的光芒是幸运的降临。她们兴高采烈的告诉村里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说很多年前村里出生了一个可以给人带来幸运的人,她出生的那天天空被染成血一样的红,屋顶上泛出奇异的绿光。 村里的小孩听后一脸的羡慕和不相信,可是她们还是纷纷向自己的同伴不厌其烦的说着关于屋顶上的绿宝石的事,再后来,村里的人再也没有见过谁家的屋顶上会泛出绿光,也没有见过像血一样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