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若成痴,不枉一世
时光当铺官方号 发表在 4676 天前
生命最初的遇见,是多么深刻的缱绻与眷恋。 -◆壹◆- 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说话,黑暗囚禁了她的眼。床头的烟灰缸塞满凌乱的烟头,开足暖气的房间弥漫着Black-devil的味道。随意套上的黑衫拢住她瘦弱的身躯,垂下的刘海遮住半合的眼睑,有些颓然的冷清。握着啤酒,她把易拉罐拉环套在左手无名指,对着空气伸出手打量半晌,嗤笑一声扔掉。清脆的磕碰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刺耳。 将厚重的窗帘拉开一丝缝隙,骤然光亮的反差让她不禁闭上眼,有片刻的晕眩。天下着小雨,外面是厚重的灰云。她把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向外看去。眼神空洞游离,没有焦距。莫名想唱歌给自己听,因为她忽然想起了他的歌声,那轻轻荡起的婉转柔情,掠过她的心头带起一丝微弱温暖。然而一开口,声音晦涩嘶哑,阴抑难辨。她讷讷地合了唇。太久没有说话,已逐渐丢失语言的能力。 苍凉的泪穿过掌心湮灭,积压隐匿的绝望和悲伤一点点浮上心头。她的心好似一个已被挖空的壳,仅余的骄傲维持着光鲜的表面,里面早已满目疮痍。 -◆贰◆- 再醒来时已是黄昏,冗长繁复的梦境让她觉得头有些昏沉和闷痛。早上打开的窗帘缝隙里,有落日的余光渗进来在光洁的墙壁轻盈浮动,原来雨已经停了。她倚在床头,打开灯。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然后转过头,看到掉在地板上的易拉罐拉环。抚过左手无名指,那道还没消散的戒痕烙疼了她的眼。这一瞬间,她异常清晰地想起了他的脸。 其实她知道,从他说出“再见”,他们就从此陌路了。只是他离开得太快,留了她对他的情在原地,来不及变坏,也来不及消失。停在那里,刻进她的血脉。 最初不相识、最后不相认,这便是爱情的模样。所有听到的、记住的过往都已成虚妄。爱情里的人都希望只一句承诺便可地老天荒。可这个世界哪里来的那么多永恒。时间不知不觉,我们后知后觉,这便是多么残忍的物是人非。 她拾起梳妆台上的指甲油,微曲手指,细细涂抹起来。情绪里依旧是他在辗转反复。对于他,她向来是放弃所有防备与抵御。很多时候,他只需一句话便可使她溃不成军。如今他离开了,她连沉默都觉得多余。那些时光里绵延的伤害慢慢刺透心脏,她还来不及回应便彻底崩溃。抑或她早已忘了如何回应。把涂好的指甲放在灯光下,宝石红的颜色亮如豆蔻。原来并没有想象中的媚俗,而是饱满美好,一如她最美的青春。盯着绚丽的指甲,她的眼神闪过一瞬间的迟疑,最终起身,抓起外套,决定出门。 -◆叁◆- 莫宇坐在PUB角落,饶有兴致地打量起那个在门口迟疑不进的女孩。她穿着黑色的外套,牛仔裤,白色的球鞋,眉眼间满是淡漠桀骜。这样的打扮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当她慢慢走近,隔着喧嚷的人群,嘈杂的摇滚乐,光怪陆离的灯光,莫宇定定地注视着她,心底忽然涌起无法言喻的颤栗。陆嘉蓝,是她。 他看着她进来,绕过舞池,绕过人群,在吧台,点酒,喝酒。调酒师的动作优雅而炫目。然而,陆嘉蓝只是木然地望着面前的酒,一口一口地喝下去。蓝色海洋。血腥玛丽。直到看到她端起第三杯酒,龙舌兰日出。莫宇再也忍不住拔腿走了过去,向调酒师要了一杯百利甜酒,伸手取过她手里的杯子,“女孩子喝这么烈的酒容易醉。” 她慵懒的眼眸扫过他,白瓷般光洁细腻的面颊因酒精的缘故沾染了一抹绯红。“莫宇。”她轻轻地唤出他的名字,眉头微挑,神色间满是疑惑。 莫宇。现念大三的学生会主席,擅长篮球、书法,弹得一手好钢琴。外貌优良,家世优渥。全校的女孩谁人不认识他,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不过她并不记得他们之间有过什么交集。 -◆肆◆- 莫宇拿出门禁卡,放在识别框上。“喀嚓”,把怀里熟睡的她轻轻抱进卧室的床上。龙舌兰日出和血腥玛丽的后劲很大,在酒吧她和他说了不到三句话就毫无预兆地醉倒过去。他看着陷入昏睡的她苦笑连连,最后在旁人暧昧的眼神中抱着她落荒而逃。因为不知道她的住址,他只好把她送到自己家中。她一入床,便象婴儿般蜷起身子,缩到角落。微卷的睫毛轻轻颤栗着,象是正在经历着什么可怕的梦境。他的手迟疑着,想要给她一个安心的拥抱,又害怕太过唐突惊扰了她。搁在半空的手穿过她精致的锁骨,捋开那海藻般细密的发丝,在她额边印下轻盈一吻。他替她轻轻掖好被子,退了出去。 清晨,他早早地起床,系上围裙,熟练地在锅里打下一个鸡蛋,翻炒起来。动作优雅干练。微波炉里打着牛奶,发出滋滋的声响。阳光稀疏落下,泄了几缕在他身旁,倒像是一个居家已久的男人,画面格外温馨美好。窗台的腊梅盆栽已经开了,淡淡的馨香在空气中蔓延。 陆嘉蓝就是在这样的香味诱惑下转醒过来,趿着拖鞋一路晃悠到厨房,惺松的睡眼半瞌着,宿醉的疼痛让她的头还未清醒。面前这个正在忙碌的男人穿着灰色衬衣,背影的轮廓坚毅硬朗,围裙斜斜地系在身上,说不出的写意与温暖。 她从他的背后轻轻靠近,纤细的手臂环过他的腰肢,将脸颊轻轻贴在他温暖的背脊上。她轻声唤他,楚言。莫宇提着锅铲的手僵在半空,原本因她的靠近而欣喜跳动的心似被一瓢冷水当头泼下,没了温度。原来是把自己当做了别人。心里空似明镜,他当然知道楚言是谁,在把她抱回来的途中,她嘴里一直反复念叨的男人名字。楚言,大二学生,是学校篮球队队长,花名远扬,学校一直传闻他“换女人如换衣服”。他没想到她喜欢的竟然是那个男人。 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瞬间隐匿,莫宇回过身,反手将陆嘉蓝扣进怀里。“我是莫宇,不是楚言。”他示威般地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垂。然后吻上她的唇。 -◆伍◆- 再次相遇是在哪里。校园的草坪,校门旁的奶茶店,夕阳下的广场,小吃街的摊位,还有喧嚷的宴席,莫宇总是能一眼就看到她。在那些嘈杂拥挤或是空旷安静的地方,他只需一眼就能分辨出她的身影。只要她在,他就能知晓。然而,她抗拒他的靠近。每次他走近她的身旁,她总会条件反射地退后一步,双手环肩,斜睨着他,眼神里满是疏离和漠然。好似他们从未相识。 陆嘉蓝,从这里遇见你,走到你心里,需要多长的距离。 -◆陆◆- 坐在咖啡店二楼宽敞明亮的露台,莫宇头靠着椅背,微微后仰身体。在清风滑过的绵薄阳光里悠闲地呷了一口咖啡。下面是不断涌现的人群,嘈杂的声线汇聚耳膜凝聚然后消散。约莫四点,一个学生会干事的电话打断了莫宇悠闲的小时光。他站起身,刚欲离开,视线便捕捉到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陆嘉蓝。 她从左边的街道慢慢走过来,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和淡漠。但她偶尔低垂的头和不时停下的脚步让莫宇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她有什么心事还是遇到了什么?顾不得其他,拿起衣服放在左臂,莫宇快速地出了咖啡店,尾随在陆嘉蓝身后。 当停步在这个肮脏简陋偏僻到极致的小医院,莫宇的眉头已经拧成了川字。在一瞬间的疑惑后,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也顾不上去想陆嘉蓝发现自己跟踪她的后果,拔腿跑了进去。 陆嘉蓝蹲靠着墙壁,熟练地点起一根烟,Black-devil那略带奶油的香甜味道充斥着鼻息,她满足地轻轻叹息,并不在意旁边那一直盯着她看的男人。当她被莫宇象拎小鸡般一手逮着脖子一手环着腰抱出那家医院时,她没有他意料中的暴怒还有质问,只是缄默地蹲在墙头抽烟,那瘦弱的身躯透着无比执拗的倔强。让莫宇的心烙得生疼。他走过去,揉揉她柔软的头发,她出奇地没有抗拒。 “陆嘉蓝,我家有一家私人医院,要不我…我带你去那里…” “莫宇,你是在怜悯我么?”陆嘉蓝终于抬头,扔掉烟头,冷冷地注视着莫宇。 他并不回答。敏感尖锐如她,任何回答都会刺激到她。他把她轻轻拉起来,然后扣在怀里。她的头抵在他的肩窝,刚好匹配的身高。他说,“陆嘉蓝,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她安静地阖了眼,任他抱着,情绪里突然而至的疲惫让她迫切地需要一个怀抱。而莫宇,是她此时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楚言,只要打掉这肚里的孩子,我们从此就永远没有关系了吧。我是该庆幸还是悲哀。无法言喻的绝望包围了我,我就象是在海里慢慢下沉,逐渐溺死的人。放弃挣扎,任由心沉沦。那些被你辜负的承诺,在时光的角落瑟瑟发抖,颤栗,绝望。然后湮灭。我知道,那些所有来时走过的路,最终会成为我们记忆里的幻觉。所有你给过的曾让我贪慕眷恋的暖,不过是未抵心脏便已消亡的光芒。所有的誓言,熬不过时光的彼岸,泅不过眉眼的沧海。所有曾经记得的,一直在遗忘。不断被时光消磨,退却,直至化为最终的虚无。那么,楚言,再见。我们从此,再也无缘相见。 -◆柒◆-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相关事宜都是莫宇一手操作的。就连手术单上,需要男性签名的地方,也是他坚定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她一直被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在那段时间,他推掉了学生会的所有事务,只为腾出空闲时间来照顾她陪伴她。他煲新鲜的鱼汤,一口一口小心地喂给她喝;他拍绚烂的朝霞给她看,红与紫相互交织的余晖晕染出大片光芒;他买她喜欢的巫毒娃娃,扮鬼脸逗她开心。 然而,她心底的不安并没有随着莫宇的陪伴减淡,反而越加扩大蔓延,在心底衍生成无法填补的失落和惶恐。她是谁,她是丢在人群里毫不起眼的陆嘉蓝,她是如此微不足道的存在,她是如此的叛逆冷漠的坏女孩。她不觉得自己身上有哪一点值得莫宇这种优秀到她只能仰望的男人“一见钟情”,并从他们第一次遇见起就待她如此之好。她是陆嘉蓝,所以她把自己的位置看得很清。不该得到的,就不要妄想。 -◆捌◆- 在陆嘉蓝消失的第三天,莫宇终于在她家楼下堵到叼着烟神色淡漠的她。灯火寥落的黑暗路口,耳边是寒冷刺骨的大风。他胡子拉茬,神情疲惫落拓。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种模样的他。不待她反抗,莫宇已用力抱住她,将脸揉进她的肩窝。“我终于等到你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抬手穿过他的大衣内侧轻轻环住了他,心底涌起些许不忍与心疼。他俯下头,静静地注视着她。黑色的短发,斜挑的剑眉,栗色眼瞳,满是灼热的深情与痴缠。 然后她听到他说,陆嘉蓝,你还记得我吗? -◆玖◆- 陆嘉蓝,你还记不记得我? 你曾每天拽着我的耳朵叫我小冬瓜;你曾抢我的棒棒糖然后又霸道地把你的牛奶塞给我喝,说是让我喝了长个;你曾一边嫌我笨一边不厌其烦地教我弹钢琴。 陆嘉蓝,你还记不记得我? 那时还未发育的我个子老矮你一头,总跟在你的身后跑得气喘吁吁,你一边抱怨一边停下来耐心等我。你有一头海藻般柔软细密的长发,晶莹的眼眸像是会说话。你喜欢湛蓝的天空,蔚蓝的大海,所以后来蓝色成了我的世界最爱也是唯一偏爱的色彩。 陆嘉蓝,你还记不记得我? 父母因公司业务繁忙把我搁在奶奶身边,那时很多小孩取笑我是没人要的可怜虫。是你替我挡住了那些辱骂的言语。你挥舞着自己并没有多少威胁力的拳头,冲那些欺负我的小孩大吼,假装扔砖头吓跑他们,然后豪情万丈地拍拍我的肩膀,“你要记住我是你老大,你只能给我欺负。” 陆嘉蓝,你还记不记得我? 你偷偷带我去看孤儿院的孩子,把你的零花钱和故事书都留给他们。你喂养那些流浪的小猫小狗,看到某只受伤的小动物总会一边心疼得掉泪一边替它小心包扎。后来父母的公司走上正轨,也有了时间照看我,就把我接了回去。一转眼,已是那么多年。 陆嘉蓝,你还记不记得我? 不过没关系,你不记得没关系,现在我终于又遇见你了。 -◆拾◆- 原来,是相遇太早,爱太晚。 原来,是伤害太早,爱太晚。 听到他的话,陆嘉蓝望着面前这面容俊朗的男子,终于慢慢将他和记忆中那个矮小笨拙,总愣愣地任她欺负的小男孩的影像相重合。她依稀忆起了曾经,那时的自己,眉眼单纯,霸道骄傲。如今被岁月雕刻,都已失去了最初的模样。她也终于明白他待她如此之好的缘由,原来他对她已念念不忘那么多年。芸芸众生,恰逢其会。那些生命中的走失与遇见,在冥冥中早已注定。 她忽然哇地一声扑进莫宇的怀里,象孩子般哭得撕心裂肺。他摸着她的头,轻拍她的背,将她静静地搂在怀里任她发泄。 谁没有在年少时盲目执着地爱过一个人,因为他是闯进你的世界的第一缕光。因为从未被爱过,所以你以为这就是你生命里最重的信仰,你似一个溺水的人抓住这微薄的爱不放。所以你爱得毫无章法、爱得义无反顾、爱得莽撞疯狂、爱得情深似海、爱得穷途末路。你以为终有一天能换回他的一眼回眸,然后就此地老天荒。可是爱情不是童话,没有那么多的恰好和如果。你用你年轻饱满的心炽热地爱着他,而他不爱你,你不过是他路过的一片风景,厌倦的一场戏。 -◆拾壹◆- 陆嘉蓝淘气地把奶油偷偷抹在莫宇的脸颊,然后撒丫子快速地在沙滩上跑开。后面是奋勇直追她的少年,却故意将脚步放慢了一拍,不远不近地吊在她身后。夕下的余晖洒满波光粼粼的大海,碧波万顷。今天,是她的20岁生日。 跑累了的陆嘉蓝一屁股坐在沙滩上,气喘吁吁地掏出突然铃声大作的手机。是一条简讯。“蓝,我想你了。回来吧。言。”陆嘉蓝看着屏幕,良久,然后按下手机的delete键。系统跳出提示:是否确认删除? 是。 屏幕回归空白,她愣愣地看着,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心底有什么东西,终于彻底消散、远离。原来,只要不爱了,就真的什么都可以放下。她收好手机,抬头,看到正偏头打量她的莫宇。噗哧一声笑出声来,银铃般的笑声洒落一地,格外美丽动人。她忽然伸出手,对他说,莫宇,带我走吧。 带我走,让你的光芒和热量,渗透进我裂纹丛生的心。 带我走,这生命最初的遇见,是多么深刻的缱绻与眷恋。 带我走,我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陪你将人生画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