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萸

时光当铺官方号 发表在 4701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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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我又忆起那条冗长的街道,从清晨开始便被薄雾笼罩,伴随着黎明独有的清新空气,一些罅隙中浅藏着淡淡的炊烟味,时有时无,却萦绕于人心。那时的我背着竹篓踏在鹅卵石路上,跟在师父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蓝色的布衣身上系着一圈银铃首饰,待我离他远了,他不用回头,只听那银铃清脆的声音便用他苍老的声音唤我快跟上。或是在我停下来看那坍圮的泥房、摘蓝色的野菊的时候,他就在路边找块干净的地坐下,拿出他长长的烟斗点燃,放空眼眸凝视远方。待他吸完那一撮散烟,便扯住我向巨大的泅山走去。我的余生就是因你在路边的踟蹰而荒废了。师父扯着我的衣角说,却仍是不回头看我,他满是烟草味的手因岁月的潜移默化而变的枯黄,苍凉的眼睛总是流出很多眼泪,那时我才恍然地觉察到人生走到终点是那样轻而易举的事。那年我十七,跟着师父爬过了不知多少次那座看似雄奇伟岸的山。有时涉足几天几夜,他便催促我在那庞大而无轮廓的深山里匆匆行走。桑儿,穿戴上蓑衣斗笠吧,天暗下就该下雨了。他终于看向我,命令。他在山上寻找一些草药,因是上井村里唯一懂医术的人,所以他对谁都一副冷相,他是有些孤傲,那时我不明白他为何不爱与人亲近,想想或许是他老了不懂得怎样与人相处,他的内心是寂寞的,并且被我无意洞察到。秋风轻抚深山里高大密集的树木,他独自低头用那把生锈的铁镰慢慢割着一些草药,尔后放进我背上的竹篓。他的背时起时落,我便是看着这被岁月蹂躏得佝偻的背,渡过我的童年。十月的泅山被雨水浸泡得有些膨胀,黑夜来临的有些早,淅沥的雨水一直冲刷着周围暗黑的世界,他带着我在山林穿梭,那种我无从洞悉的声音伴随着水滴声让我觉得生命似乎已到终结,在黑暗中毫无安全感,微凉的空气使我的鼻尖窒息般难受,他感到我在抖,便把他身上的蓑衣解下披在我身上。就是在那时,我才察觉他一直佝偻的身躯竟如此庞大。那夜他冷得一直颤抖,却执意不让我把蓑衣解下,我便躲在他怀中安然入睡。四更雨水便停了。过了那夜,醒来时他早已采摘完规划好的药材,我见他冻得乌紫的嘴唇在黑白交接的胡须下不停抖动,我再顾不得什么,解下蓑衣便为他穿上,他笑,背上竹篓随后带着我到山另一面的茱萸林。那片林子是师父苦了一生才撑起的,而那茱萸更是他最宝贵的药,因为常年在泅山上行走,他在夜里腰经常疼得睡不着,听他说过茱萸温中止痛,我便用茱萸籽碾碎混着甘草搓成泥丸让他服下,久而久之倒也真能止住他剧烈的疼痛。身上的银铃一路响,一路到了那小片长满了细小果实的茱萸林,在我未见之前便嗅到了它们的香味。师父拨开了前方一撮比我高的枯萎的野香茅,视线突然开阔起来,眼前的景色像一城塌方的房,中间矗立着一座完好的墙。那样不衔接的景色。一片一丈多高的茱萸树林躲在周围干枯密集的银杏里,羽毛状的绿叶在镶嵌着微凉气息的风里安抚着紫红色的茱萸果实。那种辛香撞击着我敏感的嗅觉,我丢去了手中的铁镰兴奋地冲进那片林子,那种甜而不腻的香味像是自然赐予的产物。我唯恐让其浪费,于是贪婪地闻着那股香气,我一直爱着这片小乔木。桑儿,你要记得,人不能得鱼忘筌,你无筌,从何而来鱼。苍老的声音传入这片树林,我回头,见他捡起那把镰刀,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他活着的这几十年以来被岁月恩赐的苦闷靠这一声不轻不重,不痒不痛的叹息便能投掷在这片他同样用生命去经营的苍茫的茱萸林。他走过来抓过我拾满茱萸籽的手,把它们轻拍进那个老旧的布袋。你采吧,记得莫轻易丢弃对自己重要的东西。他把布袋递给我,转身用铁镰割掉平地上的杂草,顺势坐下。我低头采着紫红色的果实,心有他念,许久后未听见他的声音,便又扭头去看。他从衣身里掏出那杆细长的烟斗,擦燃了火,点了很久都未点着,许是淋了那夜的雨,烟草湿了。他无奈,就静静地看远方。人一旦静下来,就算之前他还处身在热闹之中,他亦会感到加倍的孤独。他在一生中追求着与生命惺惺相惜的信仰,他想让世人能因他这种信仰而存活得更有颜面。他的冷漠遮盖不了他对周遭人群的疼惜,他只是不会表达。而那些人群亦读不懂他庞大寂寞的心。后来直到他去世,我才感觉他这一生终究是凄凉的,尽管他一生中不知治愈多少濒临死亡的人,那些人不过说几句感谢便再不见。而我已在不觉中成为他不能分割的一部分,追其究竟,只因他对我付出了太多我从小便渴望的家的温暖。我看他紧闭的双眸,有那么一刹那,觉得时间并未过去,他还真切地活着。而当我最终明白他再不能一隅三反地告诉我,有一日希望我走出沿袭的成规,探查这个荒芜村落之外的世界。那时我才真正察觉他已离去,身边突然变成了广袤的大海,我站在桥索上小心翼翼地迈步,那样庞大的海,我却失去了一个牵引我的人。二。 百草堂长年被烟雾笼罩,特别是入冬后,院中河池里种的芋苗叶上还留有前夜的沆瀣。我将那日从泅山上采回的药物放入火箱中熏制,火烟从箱中溢出带来清新的草药烟味。见师父不在,便抓了身边布袋里的一把茱萸籽装入自己的小荷包,那辛香被我蜿蜒吸入鼻中,我一直那么贪恋它的味道。被爷爷知道,他定会责骂你。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我慌张将荷包塞入衣兜,转过脸去寻找声音的来源。我看见一个人站在满院的草烟雾中,头上捆绑着一条布带,似乎刚从外面回来,眼神在模糊的烟雾中看不真切,棱角分明的脸庞慢慢靠近了我。黎熏,你刚回来么。看见是他,我便有些松了口气。采桑,帮爷爷熬把祛寒的药吧,他从泅山回来就生病了。他在我身边坐下,帮我把粗壮的木科草药砍碎再丢进火箱。眼睛低低看着火苗渐渐变大,我才发现他眼里浅藏的湿润。严重吗。我转过身去看他,有些羞愧和不安,师父大许是因把蓑衣给了我自己冷了一夜才生病,愧疚使我怕被黎熏知道。嗯,他老了。他叹口气,和师父的眉语一模一样,我惊奇地看着这个和我一般大的男孩,竟能发出那样使我心里感觉沧桑的叹息,或许只因他是师父的孙子吧。沉默一阵,廓落的天空又开始下雨,我和他手忙脚乱地将火箱搬入里屋,打翻了装茱萸的布袋,还有一些散碎的草药,那些颗粒被雨水带入了河池里,然后消失不见。慌乱中我们弄脏了衣服和脸,我抓着他的衣服就突然就哭了起来。他一直沉默,我明白幼年就失去父母的他是多么在乎把他带大的爷爷,我明白,他谁都能失去,除了他的爷爷。唉,你说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过去。他扭过头看我,沉郁的眼神中仿佛他早已经历过我从未经历过的事,他说,采桑,爷爷采回的药没了,明天一起去再采吧。我还在揣测他之前的话,这样的日子,是指变化怪异说来就来的雨水天,还是因为必须担心师父病情而提心吊胆的日子。只不过这两者都有着隐讳的谶语,那种我们不敢想象的不安,此刻饥馑地啃食我们那被岁月和困倦和焦躁攀附得体无完肤的心。 像致命的分崩离析,分崩离析。采桑,即使爷爷真的走了,我也会好好活着,像你一样。他终于敢面对那个总会发生的事,就在师父处在游离之际。泅山还是一如既往地安静,我背着竹篓引着黎熏在阴森的树林里穿行,因长年在外和师父采药,大多的药我都已清楚记得。可是黎熏不一样,师父从不让他跟着出来,在百草堂里拣药也不让他在旁边看,似乎生怕他累着,只是让练功,觉得男子必须学会这,才不会被人欺负。这也是我唯一,觉得师父待我与他不同的地方。因为记得药有多少副,被打散的药材也没有太多,在申时便已采好,我侧过脸看黎熏,他很好奇地打量着庞大的泅山并且有些兴奋。采桑,采桑,原来这山并没有多可怕,只是祖人传言多了,所以总觉得这山有什么隐讳。返回的路上他走在前面,手里拿着一根桑榆枝,时不时拍打一下前面茂盛的草丛。你在做什么。怕有蛇。蛇在这个季节已经冬眠了。我不晓得。末了他问,我们这就回家了么。去茱萸林。第一次这样频繁地来这片树林,我感到的是压喘不住的兴奋。小心折下一披枝叶,轻抖下它的籽,然后听见黎熏的声音。采桑,你知道吗,其实我多想和你、爷爷,我们一起努力经营百草堂,像一家人一样。他背过身去摘茱萸籽,小声抽泣,在这片宽大得让人觉得没有目的地的荒凉之地里,浩大的悲伤滚滚而来,我强忍着鼻尖的酸楚,镇定地走过去帮他试去眼泪。这是第一次碰到他的身体,他错愕地看着我。黎熏…对不起…师父是因把蓑衣给我穿,冷了一夜才受的寒。他楞了会,沉默着看着我,我颤抖着准备把手移开他的脸,却被他一把抓住。夏采桑,你怎么能让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给你让衣物呢,他白养你那么多年,你怎么能这样害他,他会…死的。他眼睛突然突兀起来,似乎认为我是故意想要去害师父,他像一只小豹子把我推倒在茱萸林里的草地上,我疼得哭了起来,看他独自一人跑出了林子,我连摘好的籽也没带上就追着他跑了出去。夏采桑,你滚,有多远滚多远,你这个弃婴,扫把星。他看见我追出来就远远地冲着我吼,我呆立在原地再不能动弹,呆滞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这十几年来差点就要被我遗忘的身份令我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转过身走回那片林子里,我再没勇气回去那个烟雾缭绕的草堂。我害怕那个谶语会变成现实。害怕面对刚才还联袂而往的黎熏。我只能在这旧日看着小得可怜,而现在却觉得寂寥聒噪的茱萸林里盲目地游走。这一切来得那么突然,那种感觉,比死亡更恐惧。三。我记得和黎熏去采药的前日,他和我说,等师父好起来,他便向他请求和我一起采药,熏制。他的愿望实现了,可是师父却再不能睁眼。黎熏弃我而去后我在茱萸林踟躇了一天一夜不敢回去,忐忑不安的担心着草堂里师父的安危,饥肠辘辘地蹲在林子里啜泣。天空又开始下雨,我跑去泥田里扯过两片芋苗叶,包裹好天晴时采好的大包茱萸籽。然后从衣兜里掉出那日偷装茱萸籽的荷包。为什么要那样小心…只是因为师父曾说,不可佩戴这样的芸香植物。每次被他发现荷包里有这样的植物,都会被他狠骂一顿。至于为什么,他未说,我没问亦不敢。回去,我去拾起那荷包。黎熏冷冰的声音突然出现,他撑把伞,灰蒙蒙的黎明加上他灰蒙蒙的脸,整个世界,仿佛只有这样滞留着尴尬的气氛。那…我包起那个布袋,想问他是否还生我的气。爷爷快不行了。他把伞塞进我还空闲的右手,背对我强劲有力地扯过我的手把我背起来,我慌张地叫起来。夏采桑,我还没有原谅你。他在丛林里飞快地跑起来,我闭着眼就流出了眼泪。黎熏对不起。我趴在他的背上拚命挣扎,他的脚步也随着剧烈的晃动而停下来。我说爷爷快不行了,你饿了一天能走得快吗,别任性了,求你。他把我摔在地上,用近似绝望的声音冲我吼,我愣愣地看着荒凉的林子,我一直相信他是一个用冷淡并且俨然不诲的性格去塑造一生的人,期冀这是一个好的结果,这样的结果麻木,继而无畏。却因这次生命的晃荡让他也随之飘浮起来。失却了从前沉稳的心态。可有谁在这样的时候,还能定如磐石。一个人只有活到生命终结,才有资格去评价他人与自身的妥或不妥,是与不是。他又重新把我背起,在那片被他看为陌生的林子里踏着坚实的步子,走回他的生命。桑儿。师父无力地半睁着眼睛,唤我。我在。跪坐在他的床头,看岁月的容颜与他的脸结合,使我饱受着切肤之痛。采桑啊,你和熏儿都要记得…人总是要死的,所以…因顺伦理去,好好活着。他眼睛努力睁开看黎熏,喘着大气,黎熏在一旁盯着看师父,他的眼神穿透我,我觉得他不会在原谅我,我亦不再祈求他能原谅我,踏进草堂我就已打算好,明日便走,与他们再无瓜葛,即使会有焦灼的思念,但我心已决,这是对黎熏的最好方式,亦是对师父散落尊严的回报。那日便是在我们的沉默和师父的喘息声中渡过。夜晚吞没了我们,只剩下明亮的眼睛身处黑暗,黎熏在师父床头点燃一盏油灯便睡去。我独自辗转在他的床前,他难过的样子让我觉得愧疚不已,想要与他分担一些痛苦,似乎这样看着他,就能够体会他近日来的痛苦,深夜时才忍不住要睡。那种罪孽似乎被潜伏的神所劝化。不知过了多久,梦见了师父携着幼年时的我走进一个巨大的茱萸林子,那里结的籽是粗大火红并且炙热的。我惊奇抬头看那片高大的树木,不知是它太大,还是我太小。观望很久,那火红的果实突然开始砸下来,染红了我的眼睛,炙热急切逼迫着我的脸颊,清楚明晰地感觉到那火辣的感觉。我拉着师父想要逃离这里,于是努力想要醒来,想要快点醒来。采桑,夏采桑。是黎熏的声音,他焦急地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唤我的名字。然后我便醒了。火光漫天,刺痛了我的眼睛,师父卧房被大火包围,我不知什么时候被黎熏救了出来。那刻大脑里顿时一片空白,黎熏靠住墙双手掩面,慢慢滑落在地上看着大火燃烧却无动于衷。周围救火的人络绎不绝,而此刻只有他镇定至极。你为什么不救师父,为什么不先救他!我咆哮着冲过去扯住他的衣襟,事实上,有那么一秒钟我竟然有些喜悦,他先救的我,说明他已经原谅我,只是这种念头仅仅是一瞬间而已,代价换来的是一个人的性命,并且是我最亲的人。他活着就要多忍受些痛苦,我又何苦去让他遭罪。黎熏闭上眼静静聆听着周围忙碌得似乎与他无关的声音,我一直揣测他从那刻开始就萌生的心态,他怎能忍受他最爱的爷爷在熊熊烈火中死去。我看着他没有半点神情的脸,用力地掴了一个耳光,反倒觉得心里舒坦多了。我站起来向卧房走去,想和师父一起在烈火中离开,一走了之。别傻。黎熏紧抓住我刚离开他脸的手,他知道我要做什么,我想要什么,可,他偏偏不让。采桑你知道吗,我看爷爷那么痛苦我想他的病快点好,我真想不到他半夜会醒来不小心打翻了我放置在床头的蜡烛。黎熏,我求你,你让我陪师父一起去死。那时我什么都听不见,我认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都抵不过那时想要轻生的念头,我拼命从他手里挣脱,撒腿往火势猛烈的地方跑。夏采桑!没跑几步他就追上我,他跪在地上把头埋在我的腰里,双手紧紧搂着我,他声音颤抖,是我从未听过的惶恐。你要好好活着,弃婴不是你,而是我,该死的是我。像是一道闪电把我镇住,而我听着这个不该在这个场合出现的笑话时哭了。当时你的母亲生下你便去世,你父亲在从外地赶回家的途中被山贼劫财而谋害,爷爷伤心至极,觉得你的出生是一个忌讳,亦害怕往后自己得的是个孙女会遭村里重男轻女之人的讽刺闲言,他是不得已。碰巧在路边捡到我,那时他心里的一点虚荣让他把我和你的身份掉换,他告知周围人,儿子和儿媳都已离开,留下一个孙子。黎熏慢慢松开我,身体里仅存的一丝体力让我无法支撑被这场幼稚的事情打击的整副妆容,瘫倒在地上脑子里闪现过无数能让我察觉到师父隐忍的苦痛,和不知不觉中把我当做他亲孙女看待的片段。这些是我相信黎熏说这段话的唯一理由,我不相信世间会有一个人能如此对待与其毫无血肉之连的女孩。爷爷生病期间才告诉我这些,他是希望你不要冲动,倘若你真不能把持好自己的心态,才让我告诉你。黎熏看着渐渐熄灭的火,微微一笑。我会好好活着。纵然有万般不乐。

四。

  有想过未来的时候,也就是小时候。那时师父常在我的信念里灌溉着一些当时觉得有多么困难的事,所谓梦想,他明白自己已不可能再去实现,于是只能告诉我,一再地告诉我,要走出沿袭的成规,走出这个村落。若大的草堂只有师父的卧房被烧坏,几日来黎熏都在这个小卧房里清理师父的遗物,他是文化人,因此有很多书,黎熏不丢掉这些书,他把没烧坏的都搬去了他的房间。你在做什么。路过我的卧房时,他看见我在整理我的衣物,就停下手中的活。我要离开,你把我找回来时我就这么想了。我整理好衣物装进一个木箱里,许久未听见他的声音,便转头去看他。他手中拿着一个碗,看见我转头看他,手上一用力,碗便碎了。我惊讶地看着他,他眼里竟然满是会反光的眼泪。难道只是因为那天我对你生气。他倔强的脸靠近我,手却温柔地抓住我,似乎想要挽留我。师父也想我离开这。我撇过头去,看窗外放晴的天空。有什么理由能让你留下吗。他松开我,背过身去,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的眼泪流出来,觉得有些错愕。没有。我低下头,看床上那个装着香味散尽的茱萸囊。你有没有喜欢过我的时候。他平静地问。有时候我总觉得人一旦寂寞,就会去寻找一些感情来弥补自己的空虚,我想你可能是寂寞了。我平静地答。我是问,你有没有喜欢过我。他看着我,仿佛要穿透我的心直接看到我的心思。有吧,喜欢有时是几秒钟的好感,我愿意带这种好感离开,单纯的。我们沉默很久,他欲走,我说,我们与师父经历了一场痛彻心非的离别,痛过之后不能如此沉浸在后怕中,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只想替他完成他的梦想,而你,要承诺经营好百草堂,这是你和师父的约定。第二天我便带着行李离开,他坐在师父黑暗的卧房里没有出来,我走到门前,看他目光里仍流转着不放弃的神情。黎熏,那日你对我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只为救我才编造的。我问。既然要走,是真是假,你还有必要知道吗。他不看我,声音有些沙哑。我希望你好好的,你好,我就好。我终于还是扭头走了,自己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走,只是想着自己总有一天还会回来,干成一番事业。做了那么多,只为等待一个结果。原来茱萸的意思是用来惦念--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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