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情

　　Part1

　　我叫沫，是洞族的一名杀手。

　　可我注定做不了杀手，至少，做不了最顶尖的杀手。因为师父说我心里有情，一名好的杀手是不可以有情的，但我从不这么认为。打坐了三年，习武了三年，又在族人中拼杀了三年，仅仅九岁，我便成为城中有名的少年杀手。当然，我从没杀过人，我只是在即将取下对手性命的前一秒收起我的剑，因为我认为他已经败了，便没必要死了。

　　多年后，师父做了族里的盟主。我便成了他手下最得意的杀手，虽然是杀手，但我们从不暗杀别人，从背后偷袭别人是一种耻辱，那会脏了我们的剑，所以，我们不会这么做。

　　师父平时对我宠爱有加，如今更是把他的女儿小芝许配给了我。我问他：“你不是说我不能有爱情的吗？”师父说：“你和小芝有爱情吗？”“呃……没。”“恩，那就对了。”“可没爱情为什么还要我娶她呢？”“我们洞族的规矩。”师父接着说：“哪有男人不配女人的。”

　　小芝每天都扎着个青葱头，辫子垂到屁股以下，我问她为什么不把头发剪短些，她没有回答，只是羞着脸跑去房里，不肯出来。

　　Part2

　　在洞族人的世界里，我们每天的工作就是习武和杀人。对于不同等级的人，学的武功也各不相同。新手们一般学习御剑术，即使刺杀不了对手也不能让对手干掉，所以我们私底下也把它叫做逃命术；我的师弟们学习剑影，是洞族的至高武功，一般三招之内便可制服对手，这是我最想学习的武功，可师父不让我学，他说这种武功不适合我；我只可以用暗器，以前我经常怀疑这样会不会坏了洞族的规矩，因为族人是不可以偷袭别人的，后来师父告诉我说：“你可以在发暗器前通知对手就可以了。”师父的武功也是御剑术，和刚入门的新手一样，可为什么他能当上师父，我也不太清楚。但只知道，洞族的师父不一定要会武功，只需要教化好武功高强的弟子便可以了。

　　师父做了盟主之后，朝廷里派人来贺喜。近些年洞族人和朝廷上也有不少来往，一些官宦经常到师父这里来租借杀手。一般都是每人每天五两银子，后来行情不好，达官贵族们的政敌们都快被除光了，所以师父又把价码提了一点，变为每人每天五两一钱。族里面的伙食不太好，师弟们就经常靠这些人来赚些外快，后来我实在憋不住了，就向师父提议：“我带着师弟们一起去干，以便保护他们。”师父摇了一下头，又继续吃着师弟们献给他的花生米，我问他为什么不让我去，他说：“因为你从不杀人。”

　　在欢迎朝廷特使的宴会上，师父让我在后台练好嗓子，准备上前来为他们唱歌助兴。我问师父要唱什么歌，他让我看着办，于是我急忙去搜族里的乐谱，可能是现在谱曲的人太少了，找了好半天都是些陈词滥调，最后在书柜的一角里发现一本古老的曲子——杰杰的《杀手》。

　　伴舞的是小芝，前面整齐的刘海，后面的辫子也短了许多。她跳起舞来很有感觉，台下的人们可能是太激动了，抓了一个东西就扔了过来，正巧砸在我的头上。我看了看，竟是一锭银子，这时，台下的那小子冲我喊道：“赏给小芝的。”我一听就来气了，“小芝是我娘子，我替她收着。”我说。

　　 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地承认小芝的身份，也是我第一次赚到钱。

　　

　　Part3

　　几天后，师父把我叫进房里，说要交给我一个重大的任务。我感觉很奇怪，“师父之前不是说不会让我做任务的吗？”可不管怎样，师父总算给了我一次改善伙食的机会，我把我的剑和暗器全绑在了身上，这次任务，我是势在必得。

　　从城里出来之后，我收到了师父的飞鸽传书——杀掉峨眉冷燕。至于为什么不先把要杀的人当面告诉杀手，师父的解释是安全，而我心里则比较肯定地认为，这又是规矩。

　　冷燕，江湖人称冷美人，是峨嵋派的后起之秀。传说她不仅武功高强，而且长得也是倾国倾城之貌，但这也只是江湖上的传言而已，事实上谁也没有真正见过峨眉冷燕，或者说，没有一个见过冷燕的人还活着。

　　但我是沫，所以我不会怕她。

　　 在前往峨眉的路中，突降大雨。我躲在一处破草房里，看着被雨水冲洗过的大好山河，心中突感凄凉。好似预示着某种不好的事情的到来。

　　

　　Part4

　　师父说，九日午时三刻，冷燕会在峨眉山顶出现。到了那天，我背着我的剑来到峨眉，果然，一个黑衣女子背对着我站在山顶。我走了过去，大概是因为听到我的脚步声，“你终于来了。”她说，我拔起剑，指着她的后背，“是的，我来送你走。”她转过身，看着我。

　　“怎么是你？”她说。

　　“怎么是我？奇怪，你认识我吗？”

　　“少废话，当然不认识，动手吧。”

　　她挥起剑，斩了过来。我很轻松地便躲掉了，她见势头不对，又连忙补了一剑，我抽剑又挡了回去。这样连战了几十回合，我都很好地避开了她的剑。最后一招，我有意用剑去挑开她的面纱，却被她用手给挡住了，鲜血顺着她的手臂流了下来，滴在湿滑的岩石上。我突然感觉，我或许不应该杀她。因为她的语气和身影似乎很像某一个人，我有点害怕了，我收起剑，走到她面前。“你已经败了，快走吧。”她瞪着眼睛看着我，好像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随后便捡起剑飞走了。

　　“难道真是小芝？”我心里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突然间想不通很多事。“肯定是小芝，可为什么师父要让我去杀自己的女儿呢？”我知道我不该去问这些问题的，杀手的职责就是杀，没有别的，更不允许多问。可此事实在太过蹊跷，“会不会是师父搞错了？”我决定回去问一下师父，“或许师父不知道冷燕就是小芝呢。”我这样想。

　　Part5

　　回到族里的时候，师父已在门口等我多时了。看着我凯旋而归，他欣慰地拍了拍我的头。

　　“干得漂亮。”师父说。

　　“师父，我没杀冷燕。”

　　“恩，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从不杀人，你只会将对手击倒。”

　　“师父，冷燕是小芝吗？”

　　师父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但我看得清楚，师父流泪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师父流泪。

　　第二天早上，我还在熟睡时，师弟跑到我房里，慌慌张张地把我拉到大堂。我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说，等我们来到大堂时，师弟们一齐拥到我面前：“师父死了，是冷燕杀的。”“什么？冷燕杀了师父？”“嗯，昨晚还好好的，今天早上我到师父房间打扫的时候发现的，还有这张字条，是冷燕留的。”

　　“恶有恶报，我今已报。明日子时，峨眉山巅，沫来相见。

　　冷燕”

　　师父的死让我失去了理智，我拿起我的剑冲到了丛林里，使劲地乱砍。“为什么！小芝，你为什么杀你的父亲？！”

　　我决定明早动身，此次，我一定要为师父报仇。

　　Part6

　　小芝依旧穿着一身黑衣，蒙着面纱。我感到很可笑：“你把它摘了吧，小芝。”她慢慢地取下面纱，“你恨我吗？”“恨。非常恨，你好无情，真的好无情。”“我不无情。你听我讲完我的故事，你一定会理解我的。”

　　“他以前是个杀手，他杀了我的父亲。他们俩曾经是很好的朋友，但他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还是把我的亲生父亲给杀了。自那以后，他说他感到很后悔，便不想再涉足杀手界，所以在洞族中隐藏了自己的武功。可凭借着他多年的影响力和你们这些弟子的推崇，他还是当上了盟主。小芝这个名字是他给我取的，他把我的父亲杀害之后，感到十分愧疚，便打算把我收养下来，让我以后为自己的亲生父亲报仇，如今我做到了。十年前，他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了我，我犹豫了好久好久，可杀父之仇不能不报，于是我每天勤练武功，以冷燕的身份在江湖上出现。十年之后，我们约定本月九日在峨眉山顶决一死战。可是那天，他没有出现，却让你过来杀我，他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而且我们还是夫妻，他是要看着我们自相残杀，他的目的何在？何在！”

　　听完了小芝的哭诉，我也跟着流出了眼泪。不管当年师父对小芝做了什么，但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情，怎么能说忘掉就忘掉呢？

　　我再一次放过了小芝。不是因为她现在很可怜，而是因为她可悲。

　　Part7

　　多年以后，我接替师父的位子做了盟主。我也终于明白师父当年的眼泪为谁而流，师父明知道我不会杀人，却还是要我去会小芝，只是怕小芝不忍心对自己下手，而借此机会激怒小芝。最后，小芝如愿以偿地报了仇，也了了师父的一大心愿。

　　我终究还是做不了最顶尖的杀手。因为对小芝，我始终念念不忘。

　　 杀手的这份情，我该如何忘怀？！